磐石城的永夜,仿佛因為訓練場上那場無聲的僵持而變得更加漫長和寒冷。自那次不歡而散後,封碣與溫念念之間,仿佛築起了一道無形的、卻又冰冷堅固的壁壘。
訓練依舊每日進行,但已淪為一種機械的、缺乏靈魂的重複。封碣的話語精簡到隻剩必要的指令和冷酷的評判,他的目光不再在她身上多做停留,仿佛多看一眼都會玷汙他所謂的“原則”。溫念念則用沉默和更加拚命的態度來回應,她將所有翻湧的情緒——委屈、不解、憤怒,以及對家人無儘的擔憂——都壓抑在心底,轉化為訓練時近乎自虐的專注和力道。
她的進步是顯著的。匕首在她手中變得越發淩厲,閃避的步伐更加靈活,甚至開始能在封碣刻意施加的壓力下,保持一種近乎麻木的冷靜。她正在被他用最殘酷的方式,打磨成他期望的、能在這個世界生存下去的形態。但這個過程,卻在一點點消磨著她眼中原本的光彩。
蘇婉看在眼裡,急在心裡。她幾次試圖在送藥時與溫念念聊聊,但女孩隻是沉默地搖頭,或者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她也曾鼓起勇氣再次向封碣進言。
“城主,念念她……最近瘦了很多,夜裡也常常驚醒。”蘇婉斟酌著詞句,“訓練是不是可以稍微……”
“不行。”封碣打斷她,他正站在城防圖前,頭也沒回,聲音冷硬,“現在的強度,遠未達到生存所需的下限。她必須習慣。”
“可是她的心……”
“心?”封碣終於轉過身,目光如冰刃般掃過蘇婉,“在這裡,活著,比所謂的心更重要。如果連命都保不住,那些無用的情緒又有什麼意義?”
他的話語斬釘截鐵,不容置疑。蘇婉看著城主那冷硬如岩石的側臉,知道再多說也無益,隻能歎息著退下。她明白,城主並非不關心,隻是他關心人的方式,與他守護城池的方式一樣,帶著一種近乎偏執的、不容反抗的強硬。他認為剝離軟弱是對她最好的保護,卻忽略了這種剝離本身帶來的痛苦。
這天夜裡,封碣罕見地沒有在書房處理公務,而是來到了訓練場。場地上空無一人,隻有幽藍的燼礦燈投下清冷的光輝。他走到場地中央,那裡還殘留著白天訓練時留下的、屬於兩個人的足跡痕跡。
他的目光落在地上那幾枚格外清晰、帶著決絕力道的小巧腳印上,久久未動。腦海中不受控製地浮現出白天她咬牙堅持、眼圈泛紅卻倔強地不肯讓淚水落下的模樣,以及更早之前,她在他懷中顫抖哭泣、訴說家人不理解時的委屈和無助。
一種陌生的、滯澀的煩躁感再次湧上心頭。
他厭惡她的眼淚,厭惡她因那個遙遠世界而產生的動搖和痛苦。那些在他看來毫無價值的牽掛,如同藤蔓,纏繞著她,也……乾擾著他。他習慣於掌控,習慣於力量的絕對支配,但她的出現,她帶來的那個完全不同的世界和情感模式,是他無法用力量去掌控和理解的領域。
他伸出手,指尖在空中虛握,仿佛想要抓住什麼,卻又什麼也抓不住。那種失控的感覺,讓他極度不悅。
“城主。”林猛的聲音在身後響起,打破了寂靜。
封碣迅速收回手,恢複了慣常的冷峻,轉過身:“何事?”
林猛快步上前,臉色凝重地遞上一份報告:“巡邏隊在西北方向七十裡外的‘廢棄礦坑’附近,發現了‘禿鷲堡’活動的痕跡,人數不多,但行蹤詭秘,像是在偵察。另外,城內……最近有些不安分的動靜,有幾個阿傑的舊部,私下接觸頻繁。”
封碣接過報告,快速掃過,眼神沒有任何波動,隻有一絲冰冷的了然。“果然按捺不住了。”他冷哼一聲,“看來我前段時間的‘異常’,給了他們不該有的錯覺。”
他看向林猛,下令道:“增派西北方向的暗哨,嚴密監控‘禿鷲堡’的動向,但不要打草驚蛇。至於城內……”他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厲色,“名單上的人,嚴密監控,收集證據。我要看看,到底有多少人,覺得我封碣的刀,鈍了。”
“是!”林猛領命,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道:“城主,外部壓力增大,內部也需穩定。溫小姐她……畢竟是您看重的人,是否……”他想說是否暫時放緩訓練,以免內部失和,但在封碣冰冷的注視下,後麵的話咽了回去。
“我自有安排。”封碣的聲音不容置疑,“做好你分內的事。”
林猛不敢再多言,躬身退下。
訓練場內再次隻剩下封碣一人。他抬頭望向穹頂那模擬著微弱星光的燼礦燈陣列,目光深邃。外部的威脅,內部的隱患,都在預料之中。他如同經驗豐富的獵手,冷靜地布下陷阱,等待著獵物自己撞上來。
然而,當他目光再次掃過地上那些足跡時,心頭那絲揮之不去的煩躁再次浮現。那個來自異界的、柔軟又倔強的女孩,似乎成了他精密棋盤上,唯一一個無法完全掌控的變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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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在現代世界的溫家,氣氛同樣壓抑得令人窒息,但那是一種與末世截然不同的、帶著精密計算和絕望決心的壓抑。
溫家彆墅仿佛變成了一座戒備森嚴的堡壘。肉眼可見的,所有窗戶都加裝了隱形的強化金屬網和傳感器,入戶門更換為最高安全級彆的防爆門,連通風管道都設置了特殊的障礙和監控。一套無聲無息啟動的、非致命的麻醉氣體噴射係統,被巧妙地隱藏在了客廳和各主要通道的天花板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