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前方懸掛的投影幕布亮了起來。畫麵有些晃動,拍攝角度像是偷拍,像素也不高,但足以看清場景——那是學校操場角落靠近圍牆的一塊空地,幾棵高大的楊樹投下濃密的陰影。時間是黃昏,光線有些昏暗。
畫麵中央,幾個明顯高出一截、穿著同校高年級校服的身影,圍成一個半圓。他們中間,一個瘦小的身影被堵在圍牆邊,背對著鏡頭,校服外套的帽子被扯了下來,露出一頭柔軟的黑發。那個小小的背影,林薇和陳岩一眼就認了出來——是陳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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視頻沒有聲音,但那畫麵傳遞出的壓迫感卻無聲地彌漫開來。一個高個子男生伸出手,動作粗魯地推搡著陳默的肩膀。陳默踉蹌了一下,後背重重撞在粗糙的磚牆上。另一個男生似乎說了句什麼,引得圍觀的幾個高年級學生發出一陣無聲的哄笑。那個推人的高個子男生又上前一步,俯視著陳默,手指幾乎戳到他的鼻尖,嘴唇開合著,表情充滿鄙夷和嘲弄。
就在這時,李老師按下了暫停鍵。畫麵定格在那個高個子男生猙獰的表情和陳默被迫仰起的、寫滿驚恐和無助的小臉上。
“視頻雖然沒有聲音,”李老師的聲音低沉下去,帶著明顯的痛心,“但我們找高年級的老師辨認過畫麵裡的學生,並且……請懂唇語的老師看過。”她頓了一下,目光掃過台下瞬間臉色煞白的林薇和身體驟然繃直的陳岩,一字一頓地複述:“那個高個子男生,指著陳默說:‘設計大師的兒子?哈!我看你爸蓋的房子跟你一樣廢!廢物點心!’”
“設計大師的兒子?”
“房子跟你一樣廢?”
這幾個字,如同淬了毒的冰錐,狠狠紮進陳岩的耳膜,又瞬間貫穿了他的心臟!一股冰冷的麻痹感從尾椎骨急速竄上頭頂,全身的血液似乎在這一刻轟然倒流!他死死盯著屏幕上那個背景——操場角落,圍牆邊,那幾棵熟悉的楊樹,還有圍牆外遠處那幾棟剛剛封頂、線條冷硬的灰白色建築輪廓……
那是“啟明星”集團的手筆!是他陳岩親自帶隊設計、剛剛交付不久的“濱河學府”一期!那個被用來霸淩他兒子的角落,那個被罵作“廢物”的地方……竟然是他引以為傲、登上過行業雜誌封麵的作品!
荒謬!極致的荒謬感像一隻冰冷的手攫住了他的喉嚨。他引以為傲的勳章,竟成了刺向兒子最惡毒的刀!他感到一陣天旋地轉,胃裡翻江倒海。
“默默!”林薇的驚呼帶著哭腔,猛地從椅子上站起來,聲音尖銳得變了調。她完全沒注意丈夫的劇震,所有的注意力都被視頻裡兒子最後那個定格的表情攫住——那種深入骨髓的恐懼和無助,像一把燒紅的烙鐵燙在她的心上。下一秒,她幾乎是撲到了兒子身邊。
“默默!讓媽媽看看!”她不由分說地抓住陳默一直下意識護著的左臂,聲音抖得不成樣子。陳默像受驚的小獸般劇烈掙紮起來,小小的身體爆發出驚人的力量,死死地抱住自己的胳膊,拚命往後退縮,眼淚終於決堤般洶湧而出,混合著屈辱和巨大的恐懼,卻倔強地咬著嘴唇,不讓自己哭出聲。
“放開!讓我看看!聽話!”林薇的聲音帶著崩潰邊緣的尖利,她用力去掰兒子緊緊護著的手臂。混亂中,陳默的校服衣袖被猛地向上扯開一截。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被按下了暫停鍵。
教室裡明亮的燈光,清晰地照亮了那隻暴露出來的、屬於九歲男孩的纖細手臂。在蒼白皮膚的映襯下,那上麵縱橫交錯的痕跡,像一張猙獰的網,瞬間刺痛了所有人的眼睛!
靠近手腕的地方,幾道青紫色的淤痕還很新鮮,邊緣帶著腫脹。往上,是幾道顏色稍暗的暗紅色劃痕,有的結著薄痂,有的還微微滲著組織液。再往上,靠近手肘內側,甚至還有幾個小小的、深紫色的圓點印痕,像是被什麼東西反複用力戳刺留下的……
新舊疊加,深淺不一。那不是一次意外能造成的。那是持續的、反複的傷害留下的無聲證言!
林薇的呼吸驟然停止,瞳孔因為極度的震驚和心痛而急劇收縮。她死死地盯著兒子手臂上那些觸目驚心的傷痕,大腦一片空白,隻剩下尖銳的耳鳴。她感覺不到自己的心跳了,整個世界在她眼前旋轉、碎裂,隻剩下那些傷痕,像醜陋的圖騰,烙印在她兒子的皮膚上,也烙印進她的靈魂裡。
“啊——!”一聲短促、淒厲到不像人聲的尖叫,終於衝破了她緊咬的牙關,在死寂的教室裡炸開。
陳岩也被眼前這一幕徹底釘在了原地。兒子手臂上那些新舊交疊的傷痕,如同最惡毒的詛咒,瞬間擊碎了他所有的荒謬感和職業上的震動。一股前所未有的、狂暴的怒火,混雜著巨大的恐慌和錐心刺骨的痛,像失控的岩漿在他胸腔裡轟然爆發!他的眼睛瞬間布滿了駭人的血絲,目眥欲裂!他猛地一步上前,巨大的陰影籠罩住縮在牆角的兒子,聲音因為極致的憤怒而嘶啞變形,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帶著血腥味:
“誰乾的?!告訴我!是哪個畜生乾的?!!”
巨大的咆哮聲在教室裡回蕩,震得窗玻璃都在嗡嗡作響。陳默被父親從未有過的暴怒嚇得渾身劇震,連哭都忘了,隻剩下劇烈的、無法控製的顫抖,像寒風中的最後一片葉子。他驚恐地瞪著眼前麵目猙獰的父親,小小的身體拚命向後蜷縮,徒勞地想把自己嵌進冰冷的牆壁裡。
“呼…嗬…呼…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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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破舊風箱般急促而艱難的喘息聲,在死寂的客廳裡突兀地響起,一下下撕扯著緊繃的空氣。陳默小小的身體蜷縮在沙發角落,臉色是一種不祥的青灰色,每一次吸氣都像是用儘了全身的力氣,胸口劇烈地起伏著,嘴唇微微發紺。
“藥!默默的藥呢?”林薇的聲音帶著哭腔,抖得不成樣子。她像無頭蒼蠅一樣在客廳裡亂轉,目光倉皇地掃過茶幾、電視櫃、兒子的書包……恐懼像冰冷的海水淹沒了她。她猛地撲向那個被隨意扔在玄關矮凳上的藍色書包。
“嘩啦——”
她幾乎是粗暴地將書包整個倒提起來,裡麵的東西傾瀉而出,雜亂地散落在地板上:皺巴巴的試卷、幾本包著書皮的課本、斷了半截的鉛筆、一個奧特曼小玩偶……還有一個小小的、天藍色的塑料藥盒。
林薇一眼就看到了藥盒,像抓住了救命稻草,正要撲過去撿。
就在那一堆書本雜物之間,一道冰冷、細小的反光,極其刺眼地跳進了她的視線!
時間仿佛被無限拉長、凝固。
那東西很小,很薄,邊緣閃爍著金屬特有的、無情的寒光。它靜靜地躺在一本攤開的語文練習冊上,像一條蟄伏的毒蛇,無聲地吐著信子。
不是一片。
是好幾片。有單麵刃的剃須刀片,也有從某種小工具上拆下來的、更小更薄的雙麵刀片。它們散落著,鋒利的邊緣在客廳頂燈的照射下,反射出令人心悸的點點寒星。
林薇伸向藥盒的手,僵在了半空中。她的瞳孔驟然收縮到極致,全身的血液似乎在這一瞬間徹底凍結,衝上頭頂的寒意讓她眼前一陣陣發黑。她張著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隻有喉嚨裡發出“嗬嗬”的抽氣聲。
陳岩也看到了。
他站在沙發邊,原本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兒子痛苦的喘息上,正心急如焚地等著藥。那道冰冷的反光,像一束來自地獄的探照燈光,直直地打在他的視網膜上。
刀片。
散落在兒子書包裡的刀片。
這個認知如同萬噸炸藥在他早已被怒火和恐懼填滿的腦海裡轟然引爆!先前在教室裡看到的那些淤青、劃痕、戳刺的印痕……此刻與地上這些寒光閃閃的凶器瞬間串聯起來!一個可怕得讓他靈魂都在戰栗的真相,血淋淋地攤開在眼前!
“陳——默——!”
一聲野獸般的咆哮,裹挾著毀天滅地的狂怒、無法置信的劇痛和徹底崩塌的絕望,從陳岩的喉嚨深處撕裂而出!他像一頭發瘋的雄獅,一步就跨過地上的雜物,巨大的陰影瞬間吞噬了蜷縮在沙發上的兒子。他伸出蒲扇般的大手,帶著雷霆萬鈞的力量,一把攥住了陳默那隻傷痕累累、此刻正無力地按在胸口試圖緩解窒息的左臂!
“你告訴我!這是什麼?!這他媽是什麼?!”陳岩的聲音嘶啞變形,每一個字都噴濺著血沫般的怒火,他用力將兒子的左臂扯到眼前,指著地上那些刺眼的刀片,“啊?!說話!誰給你的?還是你自己藏的?!你想乾什麼?!!”
手臂被粗暴地拉扯,牽扯到那些新舊傷痕,劇痛讓陳默本就因哮喘而痛苦的小臉瞬間扭曲,青灰中透出慘白。他像被丟上岸的魚徒勞地張著嘴,卻吸不進一絲空氣,隻有更加劇烈的、瀕死般的“嗬嗬”聲。巨大的恐懼攫住了他,他看著父親那雙因暴怒而赤紅、幾乎要滴出血來的眼睛,看著那幾乎要將自己手臂捏碎的大手,身體抖得像篩糠。
“放開他!你弄疼他了!他喘不過氣了!”林薇終於從極度的震駭中找回一絲神智,尖叫著撲上來,試圖掰開陳岩鐵鉗般的手。
“滾開!”陳岩正處於理智徹底崩斷的邊緣,手臂猛地一揮,巨大的力量將林薇狠狠搡開。林薇踉蹌著向後跌倒,後背重重撞在冰冷的電視櫃角上,發出一聲痛呼。
陳岩所有的怒火、恐懼、挫敗感和這一天積壓的所有戾氣,終於找到了一個最直接、最錯誤的宣泄口。看著兒子那張因窒息和恐懼而扭曲的小臉,看著他手臂上那些無聲控訴的傷痕,再看看地上那些冰冷的刀片……最後一絲名為“父親”的克製,被徹底燒成了灰燼!
“我讓你不學好!我讓你作踐自己!”狂怒的嘶吼聲中,陳岩那隻空著的右手,帶著一股他自己都無法控製的、毀滅性的力量,高高揚起——
然後,裹挾著呼嘯的風聲,狠狠摑下!
“啪——!!!”
一聲極其清脆、響亮、甚至帶著回音的爆響,在驟然死寂的客廳裡炸開!
時間,在這一刻徹底凝固了。
林薇捂著撞痛的腰,半跌在地上,眼睛瞪得幾乎要裂開,臉上血色儘褪,隻剩下難以置信的驚恐。
陳默所有痛苦的喘息和掙紮,在那一巴掌落下的瞬間,戛然而止。
整個世界的聲音都消失了。
隻剩下那聲耳光,如同喪鐘,在凝固的空氣裡,餘音不絕,冰冷地回蕩。
陳默的頭被那巨大的力量打得猛地偏向一邊。幾縷被冷汗浸濕的黑發黏在他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的臉頰上。一個小小的、清晰的、迅速泛紅腫脹起來的五指印,赫然印在他左臉的顴骨下方,像一道新鮮出爐的、恥辱的烙印。
他維持著那個偏著頭的姿勢,一動不動。沒有哭喊,沒有掙紮,甚至連痛苦的喘息都消失了。隻有那雙大大的、曾經清澈的眼睛,此刻空洞地睜著,瞳孔深處最後一點微弱的光,在父親那因暴怒而扭曲的、無比陌生的麵孔注視下,如同被狂風吹熄的殘燭,倏地,徹底熄滅了。
一片死寂。冰寒徹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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