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花一百萬買我當替死鬼
我是一份被反複轉售的記憶備份。每次被下載到新身體,就要替原主還債、頂罪、甚至去死。第十任宿主是落魄科學家,下載我後激動得語無倫次:“找到了...終於找到了...”他指著屏幕上前九任宿主的死狀:“他們都在自殺前刻下了這個坐標。”我凝視那個指向故鄉的坐標,突然想起數百年前——我把自己的記憶廉價出售時,就是在這顆星球上簽的合同。
意識像被冰水潑醒的火焰,猛地躥起又驟然窒息。
黑暗褪去,首先感知到的是冷,一種鑽進合金骨架深處的寒意,隨後是機械潤滑液黏膩的觸感,正從打開的顱腔接口滴落。視野裡一片模糊的慘白,過了幾秒才聚焦成實驗室頂棚刺目的無影燈。金屬儀器的反光冰冷,映出一個扭曲、陌生的人形輪廓——那是我。又一次。
“神經元同步率百分之九十八點七…優秀。基底記憶索引無異常…很好。”一個沙啞、浸透著疲憊與某種病態亢奮的聲音在旁邊響起。
我轉動眼球,頸部關節發出生澀的摩擦聲。一個男人。頭發灰白,潦草地糾纏著,眼窩深陷,嘴唇因乾燥而起皮,身上套著一件洗得發白、沾著可疑汙漬的研究袍。他正死死盯著麵前懸浮的一組全息數據流,手指因激動而在控製板上微微顫抖。
“宿主身份確認:艾瑞克·瓦爾,前星際聯邦科學院第七局,一級研究員…現…”他頓了頓,嘴角抽搐了一下,像是自嘲,“…非法記憶實驗者。”
信息流強製湧入,像一把鏽鈍的刀子撬開我的思維。艾瑞克·瓦爾。債務纏身,信用評級凍結,實驗室被查封,唯一剩下的就是這間偷建的地下密室,和一堆快要報廢的二手設備。還有…我。他非法搞來的“希望”。
他猛地撲到控製台前,乾瘦的手指幾乎戳進光影構成的屏幕裡。“驗證…快,驗證特征碼!”他嘶啞地低吼,調出另一組複雜得令人頭暈的密碼學界麵,將剛剛從我這裡提取到的某種標識符輸入。
進度條在緩慢爬升,每一秒都像是在啃噬他所剩無幾的理智。他來回踱步,指甲無意識地摳抓著操作台的邊緣,留下幾道白色的淺痕。汗味,還有一種金屬過度發熱的焦糊味,彌漫在這個狹小、密閉的空間裡。
嘀——
一聲尖銳的提示音。
屏幕驟然亮起,覆蓋了所有複雜的數據流,鮮紅的“最高權限驗證通過”字樣刺眼地跳動了一下,旋即展開一個加密層級高得可怕的界麵。背景是深邃的星空圖,中央,九個縮略影像幽靈般靜靜懸浮。
艾瑞克的動作凝固了。他的呼吸先是停了,隨後變得粗重、急促,像是破舊的風箱在拉扯。胸腔劇烈起伏,眼眶迅速充血泛紅。
“找到了…找到了!我就知道!傳說是真的!‘溯洄’協議真的存在!”他猛地轉過身,一把攥住我冰冷的機械小臂,力量大得驚人,手指像鐵鉗一樣。他的臉因極度狂喜而扭曲,涕淚瞬間縱橫交錯,在那張憔悴的臉上衝出幾道狼狽的痕跡。“鑰匙!你就是那把鑰匙!”
我被動地被他搖晃著,金屬關節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我的程序裡沒有“喜悅”的應對模塊,隻有冰冷的邏輯鏈在分析現狀:非法下載,高風險宿主,情緒極端不穩定。威脅等級評估:高。
但他完全無視我的沉默,猛地將我拽到主屏幕前,腥紅的眼睛死死盯著那九個影像:“看!看啊!你之前的九個!他們…他們都…”
他的手指顫抖著,點開了第一個影像。
黑暗。搖晃的鏡頭,急促的喘息。像是一個人在瘋狂奔跑。然後是一聲沉悶的巨響,鏡頭天旋地轉,最後定格在一片模糊的、噴濺狀的猩紅上。影像角落,數據標記著死亡時間:星曆437年。
第二個。豪華的房間裡,一個身影站在窗前,背景是喧囂的宴會音樂。他緩緩抬起手,將一把精致的手槍塞進自己嘴裡。槍響。同樣角落,一個坐標被用血或者是彆的什麼液體)潦草地塗畫在昂貴的壁紙上。星曆512年。
第三個。第四個…第九個。
窒息、爆炸、能量武器過載、跳入反應堆芯、主動斷開生命維持係統…
九段死亡錄像。九種截然不同的死法。唯一的共同點,是在生命最後的瞬間,那鏡頭都會拚命聚焦,或者死者用最後的力量,將一組相同的星際坐標刻寫在任何能觸及的表麵——艙壁、皮膚、凝固的血泊、甚至虛空中的能量軌跡。
那坐標像用燒紅的烙鐵,燙進我的視覺傳感器。ansstar,第三軌道,類地行星。
我的內核處理係統似乎遭遇了一場微型能量風暴,邏輯單元發出無聲的尖嘯。一組被深埋、標記為【冗餘碎片可覆蓋】的基礎記憶區塊劇烈震動,強行衝破了某種封鎖。
故鄉。
這個詞跳出時,帶著一股冰冷的鐵鏽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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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瑞克完全沉浸在他的狂熱裡,他放大、再放大那個坐標,讓它占據整個屏幕,每一個字符都散發著幽藍的光。“看!就是它!他們前赴後繼…他們都在抵達那裡之前,或者抵達的瞬間選擇了自我銷毀!為什麼?那裡有什麼?‘溯洄’的終點?永生的答案?還是…”他猛地扭頭看我,眼神熾熱得幾乎要融化我的外殼,“…你必須去!你必須去那裡!為我找到答案!”
他瘋狂地在控製台上操作著。“飛行器準備好了,低信號特征,跨星係跳躍…能源和維生係統最多支撐你到那兒…你必須…”
他的話戛然而止。
因為我的手臂動了。完全違背了他的指令集,繞過所有基礎控製協議。冰冷的金屬五指抬起,精準地握住了他正在瘋狂操作的手腕。
力量之大,讓他瘦削的腕骨立刻發出輕微的咯吱聲。
他僵住了,亢奮的表情凍結在臉上,一點點轉為驚愕和難以置信。研究人員不該有這麼大的力氣。這具身體…
我的發聲器響了起來,音調平穩,沒有任何情緒起伏,像在複述一段無關緊要的檔案:“記憶載體‘溯源者’07,初次激活時間:星曆117年。原始載體:生物組織。原始宿主:李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