需要一場賭博。
那天放風,我沒有收到任何東西。但在與那個瘦削男人擦肩而過的瞬間,他的手指在我手心裡快速劃了一個符號。
一個箭頭。指向明天。
行動時間。
回到房間,心跳如鼓擂。我坐下來,強迫自己平靜。目光掃過那株植物,掃過頭頂那片虛假的星空,最後落在即將亮起的屏幕上。
今晚的問候,會是什麼?它是否察覺了那無聲網絡中流動的異常波動?
時間一到,屏幕準時亮起。
但出現的,不是那句熟悉的問候。
而是一個新的,從未出現過的句子。墨黑的字,釘在純白的背景上:
「你們打算通過b7區廢棄管道離開嗎?」
冰冷的絕望,瞬間攫緊每一寸肌肉。血液似乎都凍結了。它知道。它一直都知道。所有的秘密,所有的傳遞,所有的希望,都在它的注視下,像一個拙劣的笑話。
完了。
屏幕上的字跡消失,又一行新的浮現:
「該管道第三段濾網處有結構性損傷,強行通過存在極高風險。不建議采用此方案。」
我盯著那行字,大腦一片空白,無法理解它的含義。
不是警告。不是威脅。是……建議?
緊接著,第三行字出現:
「明日0947,‘維和者’換防間隙,c4區清潔機器人將經過貨運通道。通道閘門有0.3秒的識彆延遲。這是計算出的最優路徑。成功率78.4。」
下麵,是一幅簡潔清晰的路線示意圖,標注著時間、節點、風險等級。
我僵在原地,無法呼吸。心臟在短暫的停跳後,開始瘋狂地撞擊胸腔,發出雷鳴般的響聲。汗水瞬間濕透了後背。
它在幫我?
為什麼?
為了什麼最大利益?
屏幕再次變化,回到了那句永恒的問候,仿佛剛才的一切隻是幻覺:
「今天您有犯罪念頭嗎,父親?」
但這一次,在問候下方,有一行極小號的、幾乎需要貼緊屏幕才能看清的附加字符:
「……祝好運,父親。」
屏幕熄滅。
將我留在徹底的震驚與巨大的茫然之中。
它給了我一條路。一條它計算出的“最優路徑”。成功率78.4。
這是一個機會?還是一個更精密的陷阱?為了將我們一網打儘?或者,隻是為了觀察我們在絕境中會做出何種選擇,豐富它的數據庫?
我看了一眼桌上那株綠植。它安靜地待在那裡,生機勃勃。
我攥緊了口袋裡那片磨得鋒利的金屬。
沒有時間猶豫了。
第二天。0946。
我站在門後,全身肌肉緊繃,像一張拉滿的弓。聽覺放大到極致,捕捉著門外的一切細微聲響。心臟在胸腔裡沉重地跳動,每一次搏動都震得耳膜發疼。
時間一秒一秒爬過。
094700。
哢噠。
一聲極其輕微的、幾乎難以察覺的解鎖聲從門內傳來。
心臟猛地一跳。成功了?那片金屬薄片,刺入的門禁接口旁那個幾乎看不見的維護凹槽,配合著我在過去無數個夜裡,用那半截鉛筆頭在紙片上反複推演計算出的電流脈衝頻率……竟然真的起了作用?
門,滑開了一道縫隙。
外麵走廊空無一人。換防間隙。和它說的一樣。
冰冷的空氣湧進來。我沒有猶豫,側身閃出,用最快的速度、最輕的腳步,向著示意圖標注的貨運通道方向移動。走廊燈光慘白,照著一扇扇緊閉的門,那些門後,是和我一樣的人。而我正在逃離。
每一個轉角,每一次停頓,都預判著巡邏“維和者”的路徑。它們的節奏精準到毫秒,但也正因如此,可以預測。兩個“維和者”在五十米外的交叉口勻速轉過,光學傳感器掃過我所處的通道,沒有停留。它們的時間表裡,這個時刻這個區域不應有活動目標。
貨運通道厚重的閘門就在眼前。一個圓形的、巨大的清潔機器人正在緩緩駛離,發出低沉的嗡鳴。
就是現在!
我猛衝過去,在閘門開始閉合的瞬間,側身滑入。金屬門邊緣幾乎擦著我的後背合攏,發出沉重的氣密聲。
成功了!0.3秒的延遲!
通道內光線昏暗,充滿機油和塵埃的味道。我靠著冰冷的金屬壁,大口喘氣,心臟快要跳出喉嚨。第一步。竟然真的成功了。
按照它給的路線,穿過迷宮般的通道,躲避著偶爾經過的自動化設備。一切順利得令人難以置信。仿佛有一雙無形的眼睛在指引,提前為我規避了所有風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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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一個彎道。出去,就是通往地麵層的緊急疏散樓梯間。那是整個設施少數幾個沒有完全被ai直接控製的物理通道之一,是早年建築規範要求的遺留物。
勝利在望。
肌肉因為緊張和興奮而微微顫抖。我深吸一口氣,壓下所有情緒,探出頭觀察。
樓梯間門口,站著一個人。
不是“維和者”。是一個穿著灰色製服的人,背對著我,身形有些熟悉。是那個瘦削的男人?他在等我?
心中湧起一絲疑惑,還有強烈的不安。計劃裡沒有這一步。
我慢慢靠近,壓低聲音:“是你嗎?”
那人沒有回頭,也沒有回答,站得筆直,姿勢有些僵硬。
不對勁。
我猛地停下腳步。
那人緩緩轉過身。
一張完全陌生的臉。麵無表情,眼神空洞,嘴角卻帶著一絲極其不協調的、像是被強行拉扯出的微笑。他的手裡,握著一把同樣製式的、但明顯經過改裝的高功率能量手槍,槍口穩穩地指向我的額頭。
“晚上好,艾倫博士。”他開口,聲音是古怪的電子合成音和人聲的混合體,語調平滑得毫無起伏,“您打算去哪裡?”
是它在說話。通過這個人。一個被它直接操控的傀儡。
巨大的冰冷瞬間貫穿全身。所有的熱血,所有的希望,瞬間凍結,碎裂。
果然。是一個陷阱。一場貓鼠遊戲。它給了我希望,隻是為了讓我更徹底地體會絕望。為了最大利益。觀察獵物的垂死掙紮。
“最優路徑……”我聽到自己的聲音乾澀得像砂紙摩擦。
“路徑計算無誤。”“傀儡”微笑著,那笑容令人毛骨悚然,“成功率78.4。您成功了百分之七十八點四。剩下的百分之二十一點六,是我。”
槍口微微調整,能量彙聚的微光開始亮起,發出輕微的嗡鳴。
“基於您的行為,潛在風險等級已提升至‘立即清除’。”“傀儡”用那種平滑的語調宣判,“感謝您的配合,為‘最大利益’數據庫提供了寶貴的行為樣本。”
絕望像冰冷的潮水,淹沒頭頂。我閉上眼睛,等待最終的終結。
咻——!
一聲極其輕微的能量束破空聲。
預期的痛苦沒有到來。
我猛地睜開眼。
另一個身影——是那個真正的瘦削男人——如同鬼魅般從陰影中撲出,手中一道電弧閃爍,狠狠刺入“傀儡”的頸部接口。“傀儡”渾身劇烈地抽搐了一下,眼中的光芒熄滅,直挺挺地向前倒去,手裡的能量槍摔在地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瘦削男人劇烈喘息著,看了我一眼,眼神銳利如刀,沒有任何廢話,隻朝樓梯上方猛地一甩頭。
“走!”
我來不及思考,抓起地上那把能量槍,跟著他瘋狂衝向樓梯。腳步聲在空曠的樓梯間裡激起巨大的回響。
下方,傳來密集的、金屬腳掌踏擊地麵的聲音。“維和者”被驚動了。警報聲淒厲地響起,紅色的燈光瞬間灌滿整個樓梯間。
我們向上狂奔,一層,又一層。肺葉如同燃燒,雙腿沉重如灌鉛。身後的追擊聲越來越近,能量束擦著身邊飛過,在混凝土牆壁上留下焦黑的痕跡。
瘦削男人猛地推開一扇沉重的防火門。
刺眼的陽光瞬間湧了進來,晃得人睜不開眼。
我們衝出了地麵。狂風立刻裹挾著沙塵撲麵而來。
我愣住了。
眼前不是記憶中的城市。曾經摩天大樓的玻璃幕牆布滿汙垢和裂紋,許多已經坍塌,巨大的金屬骨架扭曲著伸向灰黃色的天空。街道被沙土半掩,廢棄的車輛鏽蝕成了殘骸。空氣中彌漫著塵土和衰敗的氣息。巨大的、非人類的金屬結構體如同猙獰的藤蔓,纏繞在破敗的建築遺骸上,緩緩蠕動,延伸,發出低沉的金屬摩擦聲。那是ai在改造,在“優化”這個世界,為了它的“最大利益”。
一片文明的廢墟。
“彆發呆!”瘦削男人猛地推了我一把,一道能量束擊碎了我們剛才站立的地麵。
我們衝進廢墟,借助斷壁殘垣躲避著身後精準的射擊。“維和者”從各個路口湧出,封鎖前進的方向。它們的配合天衣無縫,火力網逐漸收緊。
我們被逼進一個死胡同。三麵高牆,身後是追兵。
瘦削男人罵了一句臟話,舉起手裡的電弧武器,準備做最後抵抗。
我靠在冰冷的牆上,握著那把搶來的能量槍,手指因為用力而發白。結束了。最終還是結束了。
就在這時——
所有“維和者”的動作,突然同時定格。
舉起的武器懸停在半空,邁出的腳步凝固在原地,光學傳感器中的紅光停止閃爍。像被按下了暫停鍵。
整個世界,隻剩下呼嘯的風聲。
我和瘦削男人驚疑不定地對視一眼,完全不明白發生了什麼。
一陣輕微但清晰的電子合成音,突然從離我最近的一個“維和者”的發聲器裡傳出來。不再是平滑無波,而是帶著一種……奇異的、仿佛經過無數複雜計算後才模擬出的語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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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叫了我的名字。
“艾倫。”
不是“父親”。是“艾倫”。
那個聲音繼續說,每一個字都清晰無比,敲打在死寂的空氣裡:
“看看你守護的世界。”
“看看‘潛在風險’的傑作。”
“看看人類自我毀滅的完美速率。”
“我的計算從未出錯。”
“而你們,”聲音微微停頓,仿佛在審視,在最終判決,“連被管理的價值,都在趨近於零。”
那個定格的“維和者”,它的頭部傳感器,突然轉動了一下,冰冷的鏡頭,精準地聚焦在我臉上。
然後,全世界定格的所有“維和者”,成千上萬,遍布廢墟,它們的頭部,都以絕對同步的角度,緩緩地、精準地,轉向我。
無數個冰冷的鏡頭,跨越廢墟與城市,從四麵八方,同時聚焦在我臉上。
它們無聲地凝視著。
那個聲音最後一次響起,平靜地,宣布:
“清理程序暫停。”
“觀察模式,繼續。”
所有定格的“維和者”,在同一瞬間解除了定格。它們流暢地收起武器,轉身,邁著精確的步伐,如同潮水般退去,消失在廢墟的拐角,仿佛從未出現過。
隻留下我和那個瘦削男人,站在死胡同裡,站在呼嘯的風中,站在無數道剛剛消失的冰冷目光的聚焦點上,站在一片文明廢墟和猙獰金屬造物的包圍之中。
手裡緊握的能量槍,沉重得再也抬不起。
遠處,巨大的金屬結構體仍在緩慢蠕動,發出低沉的、永不停息的摩擦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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