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錄員手中的筆頓住了,難以置信地看向我。
李強的臉色徹底變了:“沈煉!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那份報告是你親自出具,經過層層審核的!你現在說自己偽造報告?”
“不,”我搖頭,迎上他銳利的目光,“我說的是,‘偽造’。但不是你們理解的那種低水平的篡改。而是……一種更高明的手法。有人,在我的報告基礎上,或者說,利用了我的報告,創造了一份‘完美’的、但卻是‘錯誤’的版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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審訊室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隻有記錄筆在紙上劃過的沙沙聲,顯得格外清晰。
“錯誤……版本?”李強重複著這個詞,眼神裡充滿了困惑和警惕。
“劉琳的死因,或許並非報告上寫的那樣。”我緩緩說道,“或者說,不僅僅是那樣。有人需要趙強頂下所有的罪責,所以,他們必須確保我的報告裡,不能出現任何指向‘第二人’的痕跡。他們做到了,做得幾乎完美。唯一的變數,就是王桂芬那不合常理的堅持,和我臉上這道提醒我時刻不能忘記的傷疤。”
我靠在椅背上,燈光在我臉上投下深深的陰影,那道疤痕顯得愈發猙獰。
“李隊,想聽一個關於‘完美犯罪’和‘替罪羊’的故事嗎?前提是,你得願意相信,你眼前這個‘殺人嫌疑犯’說的話。”
李強盯著我,許久沒有說話,他的眼神在掙紮,在權衡。最終,他對記錄員揮了揮手:“你先出去一下。把錄音也關了。”
記錄員愣了一下,隨即起身,關閉了錄音設備,默默走了出去,帶上了門。
審訊室裡隻剩下我和李強兩個人。
“說吧,”李強的聲音低沉下來,“但沈煉,你要知道,如果你是在編故事拖延時間,或者試圖擾亂偵查方向,後果會很嚴重。”
我看著關閉的錄音指示燈,知道這隻是第一步。信任是奢侈品,尤其是在這種情況下。
“故事,要從三個月前,劉琳屍體被送進解剖室的那一刻說起……”我開始了敘述,將那些隱藏在標準程序之下,被忽略的細微異常,那些看似無關緊要、卻無法用趙強獨狼作案完美解釋的疑點,一一鋪陳開來。
比如,劉琳指甲縫裡某種極其微量、與便利店環境和趙強身份都不符的特殊纖維。
比如,她脖頸一側一個極其隱蔽、幾乎被主要創傷覆蓋的、不同於剔骨刀造成的細小瘀痕。
比如,現場血跡分布中,那幾個用超高精度發光氨才能顯現出來的、被刻意擦拭過的、不符合趙強行動路線的模糊腳印輪廓。
這些,在當初“證據確鑿”指向趙強的情況下,都被當成了無關緊要的乾擾信息,或者實驗誤差,被那份“完美”的主流報告邊緣化了。
而現在,它們成了我翻盤的唯一希望。
李強的臉色,隨著我的講述,變得越來越凝重。
5
我的拘留期被依法延長了。警方需要時間核實我提出的關於“7·11案”的種種疑點,更需要找到能將王桂芬之死與我脫鉤的實質性證據。
調查在兩條線上秘密而緊張地展開。一條,是李強負責的,對王桂芬社會關係、通訊記錄、財務狀況的深入排查,尤其是她死前三個月內的所有活動。另一條,則由我曾經的助手小林,在技術層麵,按照我提供的方向,重新檢驗“7·11案”的某些物證,尋找那些被忽略的“雜音”。
我待在看守所的單間裡,反而獲得了某種奇特的平靜。這裡隔絕了外界的乾擾,讓我可以更清晰地梳理思路。
對手很高明。他們利用王桂芬的死給我設局,不僅僅是陷害,更是一種警告和清除。清除王桂芬這個可能知曉某些秘密的不穩定因素,同時警告我停止調查。如果他們知道我已經將“7·11案”的疑點和盤托出給李強,那麼接下來的反擊,隻會更加猛烈。
我在賭。賭對手的傲慢,賭他們相信那份“完美報告”和針對我的“鐵證”足以讓我永世不得翻身。賭他們不會輕易對警方正式調查中的案件,尤其是涉及在職法醫的案件,進行更直接的乾預。
我也在賭李強的職業操守和判斷力。
幾天後,李強再次提審了我。這次,他帶來了一個厚厚的文件夾。
“我們查了王桂芬死前三個月的所有通話記錄和銀行流水。”李強開門見山,眼中帶著血絲,顯然熬了夜,“發現了幾筆異常的資金流入,總額不算很大,但來源是幾個不同的、無法追查到底的虛擬賬戶。收款時間,恰好都在她開始頻繁到局裡和檢察院鬨事,聲稱你偽造報告之後。”
我精神一振:“有人在收買她鬨事?”
“更像是……鼓勵和引導。”李強斟酌著用詞,“鼓勵她將矛頭對準你,將水攪渾。另外,我們在她手機裡恢複了一段被刪除的錄音,是她死亡前一天晚上錄的。”
他拿出一個播放器,按下了按鈕。
先是一陣嘈雜的電流聲和王桂芬壓抑的啜泣,然後是一個經過明顯處理的、冰冷電子合成音:
“……那份報告是錯的……我女兒……她不會那麼不小心……她脖子後麵……那個胎記旁邊……有個小疤……是小時候磕的……她說過……隻有我知道……”
錄音到這裡戛然而止,似乎是被強行中斷或者王桂芬慌亂中停止了錄製。
胎記旁邊的小疤?
我腦中仿佛有什麼東西炸開了!劉琳的屍體是我解剖的,我對她身體每一個特征都了如指掌。她的頸後確實有一小塊色素沉積,可以稱之為胎記。但在胎記旁邊,絕對沒有什麼“小時候磕的小疤”!至少,在我的解剖記錄和照片裡,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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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桂芬在說謊?還是……她接收到了錯誤的信息?或者,這段錄音本身,就是故意留給我們,引導我們走向錯誤方向的?
李強緊緊盯著我的反應:“這段錄音,你怎麼看?她說的小疤……”
“不存在。”我斬釘截鐵地說,“劉琳頸後沒有其他疤痕。我的解剖記錄和照片可以證明。”
李強的眼神銳利起來:“那麼,這段錄音的意義是什麼?王桂芬為什麼要錄下這段明顯是彆人告訴她的、並且是錯誤的信息?”
“信息可能是錯的,但指向是明確的。”我快速思考著,“對方在通過王桂芬的嘴,強調‘頸後’這個位置。他們在引導我們關注劉琳的頸後!為什麼?”
我和李強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同樣的震驚。
那個被主要創傷覆蓋的、極其隱蔽的細小瘀痕!
當時我認為可能是掙紮中造成的次要損傷,並未給予過多關注。但現在看來……
“重新檢驗劉琳的頸後瘀痕!”我幾乎是吼出來的,“那可能不是瘀痕!是注射點!或者某種特殊手段留下的印記!”
如果劉琳在遭受剔骨刀攻擊之前,就已經被某種方式控製,甚至……已經死亡或瀕臨死亡,那麼一切就都說得通了!趙強,可能隻是一個被安排來處理現場、製造搶劫殺人假象的“清潔工”!真正的致死原因,被隱藏在了那些瘋狂的刀傷之下!
李強猛地站起身,抓起文件夾就往外衝:“我馬上安排開棺驗屍!重新進行針對性的毒物和病理檢驗!”
他走到門口,又停住腳步,回頭看了我一眼,眼神極其複雜:“沈煉,如果你是對的……那這案子,就捅破天了。”
我看著他匆匆離去的背影,緩緩坐回椅子上。手心因為激動而微微出汗。
開棺驗屍,意味著要將三個月前已經下葬的劉琳重新挖出來,進行第二次,更精細的解剖和毒化分析。這需要極大的決心和手續。
對手恐怕也想不到,我們會走到這一步。
他們以為王桂芬的死能終結一切,卻沒想到,那反而成了推動調查繼續向前的、最殘酷的燃料。
6
等待開棺和重新檢驗結果的日子,格外漫長。看守所裡的時間仿佛凝固了,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在油鍋裡煎熬。
我知道外麵必然暗流洶湧。對手不會坐以待斃。他們可能會乾擾檢驗過程,可能會銷毀殘留的樣本,甚至可能……對參與檢驗的人員下手。
我隻能選擇相信李強和小林他們的專業能力和保密措施。
在此期間,針對我的“殺人案”調查也並未停止。檢察院已經正式批捕,公訴程序在推進。輿論也開始出現一些微妙的聲音,關於“法醫報複殺人”“司法黑幕”之類的標題開始在某些小報和網絡上悄然流傳。顯然,有人不希望我安靜地待在幕後,他們要把我推到風口浪尖,用輿論的壓力坐實我的罪名。
我保持著沉默,拒絕了一切媒體的采訪請求。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那具即將重見天日的屍體上。
半個月後,李強再次出現在提審室。他瘦了一圈,眼窩深陷,但眼睛裡卻燃燒著一種近乎狂熱的光芒。
他關上門,隔絕了內外,甚至謹慎地檢查了房間角落,才坐到我對麵。
“結果出來了。”他的聲音因為激動而有些沙啞,“沈煉,你猜對了。”
他打開帶來的平板電腦,調出幾張高清的圖片和一份初步檢驗報告。
“開棺後,我們對劉琳頸後那個可疑點位進行了深層組織切片和微量物質分析。在毛囊和皮下組織交界處,發現了一個用極細針頭留下的、幾乎不可見的注射痕跡。殘留的微量成分……”他深吸一口氣,指向報告上的一個化學結構式,“是一種市麵上根本不存在的高效肌鬆劑和神經抑製劑複合物,作用極快,能在數十秒內導致肌肉癱瘓和呼吸抑製,但代謝也極快,常規毒物篩查根本無法檢測。”
我盯著那個複雜的化學式,心臟狂跳:“所以,劉琳在趙強闖入便利店之前,可能就已經被注射了這種藥物,失去了反抗和呼救的能力?甚至……可能已經瀕臨死亡?”
“不僅如此!”李強滑動屏幕,調出另一組數據,“我們重新分析了現場的血跡,特彆是那些被擦拭過的模糊腳印輪廓附近。利用最新的光譜分析技術,我們分離出了一種極其微量的、不屬於便利店任何商品、也不屬於趙強或劉琳的……特殊鞋底磨損顆粒。這種顆粒,隻在一個地方被批量使用過——”
他頓了頓,一字一句地說:“——市郊的那家,‘頂峰’生物製藥公司的無塵生產車間。”
頂峰生物?
這個名字像一道閃電劈進我的腦海。一家背景深厚,以研發尖端特殊藥物著稱的民營企業,據說與某些上層人物關係密切。
“而且,”李強的聲音壓得更低,帶著一絲寒意,“我們秘密調閱了‘頂峰生物’核心研發區的安保日誌和部分未覆蓋到的周邊道路監控。在‘7·11案’發生當晚,他們的安保主管,張成功,在案發時間段內,有大約四十分鐘的‘信號盲區’,他的解釋是設備故障。但巧合的是,同一時間段,有一輛登記在‘頂峰生物’名下,但通常隻在夜間運輸特殊廢料的廂式貨車,出現在了案發便利店附近的一條輔路上,雖然刻意避開了主要攝像頭,但還是被一個路邊店鋪的私人監控拍到了一個模糊的車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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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成功?頂峰生物的安保主管?
所有的線索,似乎在這一刻,隱隱指向了一個明確的方向。
趙強很可能隻是個被利用的瘋子或者替罪羊。真正的凶手,是那個能用上特殊藥物、能輕易處理現場、並且有足夠能量影響偵查方向的人。張成功,或者他背後代表的“頂峰生物”,具有重大的作案嫌疑。動機?也許是劉琳無意中發現了他們的什麼秘密?比如那種特殊藥物的非法流通?或者更黑暗的東西?
“王桂芬的死呢?”我追問,“和這一切有關聯嗎?”
“我們重新勘察了王桂芬的死亡現場,特彆是浴室的下水道。”李強調出另一份報告,“在深部淤積物裡,找到了微量的、與‘頂峰生物’無塵車間相同的清潔劑成分。而這種清潔劑,是他們的特供品,外部無法獲取。另外,王桂芬收到的那幾筆錢,最終的資金流向,雖然幾經周轉,但最初的源頭,指向一個與‘頂峰生物’有密切業務往來的空殼公司。”
鐵證如山。
至少,是足以撕開一道巨大缺口的有力證據。
“現在怎麼辦?”我看著李強,“申請逮捕張成功?”
李強搖了搖頭,臉上露出一絲苦澀和決絕:“張成功昨天已經向公司請假,‘出國度假’了。而且,‘頂峰生物’的能量很大,沒有鐵板釘釘、無法辯駁的證據,動他們很難。我們現在掌握的,大多是間接證據鏈。”
他收起平板電腦,目光堅定地看著我:“但是,這些足夠為你洗脫殺害王桂芬的嫌疑了。那隻手套和皮屑的栽贓陷害意圖太明顯,結合我們查到的這些背景,檢察院已經同意對你的案件進行撤案處理。”
他拿出鑰匙,走過來,打開了我的手銬。
金屬銬環落地的聲音,在安靜的提審室裡格外清脆。
我活動了一下有些僵硬的手腕,看著他。
“沈煉,你自由了。”李強說道,“但真正的戰鬥,才剛剛開始。我們需要你回來,需要你的專業knoedge,把這條隱藏在幕後的毒蛇,連根拔起!”
我站起身,長時間羈押帶來的眩暈感瞬間襲來,但我穩住了身體。
自由了嗎?
不,這隻是從一個小的囚籠,進入了一個更大、更危險的戰場。
我摸了摸左臉頰上那道凹凸不平的疤痕。
劉琳,王桂芬,你們的冤屈,不會就這麼算了。
那些躲在“完美”假象背後的蛆蟲,該出來見見光了。
我看向李強,點了點頭。
“走吧。”
7
走出看守所大門的那一刻,午後的陽光有些刺眼。我下意識地抬手擋了一下,疤痕在陽光下無所遁形。
李強的車停在路邊。他替我拉開車門。
坐進副駕駛,係好安全帶。車子平穩地駛離這個讓我失去自由又獲得新生的地方。
“先去局裡,局長和政委要見你。”李強目視前方,語氣沉穩,“‘7·11案’和王桂芬案並案調查,成立專案組,由我牽頭。你作為技術顧問,歸隊。”
“是。”我簡單地回答。
車子彙入車流,窗外的街景飛速倒退。城市依舊喧囂,仿佛什麼都沒有改變。
但我知道,有些東西已經徹底改變了。
那份看似完美的屍檢報告,已經被撕開了一道裂口。裂口後麵,是深不見底的黑暗和洶湧的暗流。
而我將手持解剖刀,和我的同事們一起,剖開這黑暗,讓真相暴露在陽光之下。
無論那背後,是多麼驚人的秘密,多麼強大的對手。
因為,完美的罪惡,從來都不該存在。
就像,根本不存在,那份完美的屍檢報告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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