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火牆被悄無聲息地洞穿,一封加急加密的郵件如幽靈般滑入林晚的視界。
發件人是她在文化研究領域安插的一枚閒棋,內容隻有一張截圖和一行字:姐,他們要給活人立牌坊了。
截圖是一份《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申報項目公示》,項目名稱赫然是“昭品模式”,而“代表性傳承人”一欄,隻填著一個名字:沈昭岐。
唯一的創始人。
林晚的指尖瞬間冰涼。
窗外,清明剛過,春風料峭,她卻仿佛置身於寒冬臘月。
這份公示材料,字字珠璣,引經據典,將一場數萬人參與的鄉村實驗,巧妙地塑造成了一個天才創始人的孤獨遠征。
那些泥濘中的掙紮、深夜的爭吵、無數次推倒重來的方案,都被抹去,簡化成一個光芒萬丈的名字。
就在這時,一個視頻鏈接在工作群裡彈了出來。
畫麵裡,濃煙滾滾,火焰升騰。
多地服務站正自發舉行一場奇異的儀式——“燒草稿”。
他們將過去一年裡所有被斃掉的文案、廢棄的直播腳本、刪改了無數次的會議記錄,鄭重地抄寫在竹簡上,投入火中。
火焰舔舐著竹簡,發出劈啪的爆響。
煙霧中,一個黝黑的漢子扯著嗓子,用一種改良過的戲腔唱起了叫賣:“昨兒修了網,今早喂了羊,訂單來了三十七單,婆娘誇咱強!”周圍的人哄堂大笑,歌聲此起彼伏,唱的無非是田間地頭的瑣碎,卻帶著一股蠻橫的生命力。
林晚怔怔地看著屏幕,仿佛被那股熱浪灼傷。
她沒有憤怒,沒有立刻去寫一篇檄文駁斥那份荒唐的申報。
她隻是將這段視頻默默下載,標注為“非典型共治樣本”,鄭重地放在了年度觀察報告的首頁。
然後,她打開了內部協作係統,沒有發任何公告,隻在開發者頻道裡留下了一行代碼指令。
那是一條“喚醒”指令。
一小時後,一場無聲的戰爭開始了。
全國上百個服務站的塵封檔案庫被同時激活。
最早期的工作日誌,帶著錯彆字和泥點;激烈爭吵的會議紀要,每一句反駁都記錄在案;幾十個村莊的農戶聯名信,歪歪扭扭的簽名摁著鮮紅的指印……這些原始、粗糲、充滿了人間煙火氣的文檔,被自動打包、加密、上傳,彙入一個公共的、無法被篡改的區塊鏈網絡。
沒有中心服務器,沒有管理員,每一個參與者都是一個節點。
它們共同構成了一條龐大的、去中心化的證據鏈,像一條沉默的巨龍,盤踞在互聯網的深處,無聲地展示著“昭品模式”真正的血肉與骨架。
一周後,那份刺眼的公示悄然撤下。
主辦方沒有發布任何解釋,隻是在三天後,重新掛出了一份新的申報,項目名稱變成了“當代鄉村協作話語體係”,申報主體,是“及其他所有參與者”。
風波平息,像一顆投入深湖的石子,隻留下淡淡的漣漪。
但所有人都知道,有什麼東西不一樣了。
與此同時,在南方的核心試驗區,周執站在曬穀場臨時搭建的主席台上,主持著《活法實驗》最後一輪農戶投票。
擴音喇叭裡傳出他沉穩的聲音,帶著一絲沙啞:“最後一個議題——是否保留‘共富’這個統一品牌標識。”
場下瞬間炸開了鍋。
支持者情緒激動,他們擔心失去統一品牌,會讓他們在麵對大渠道時喪失辛苦建立起來的議價權。
反對者的聲音同樣響亮:“憑什麼我們村的蜜瓜要跟他們村的辣椒捆在一起?我們要做自己的牌子!”
爭吵聲幾乎要掀翻屋頂。
周執沒有製止,隻是靜靜地看著,直到所有人都喊累了,才緩緩開口:“投票吧。”
票箱是透明的,每一張投入的紙條都清晰可見。
唱票過程漫長而煎熬。
最終,結果揭曉:六成的人,選擇了“分立自治,共享標準”。
空氣有一瞬間的凝固,隨即被更大的喧囂打破。
有人歡呼,有人失落地垂下頭。
周執拿起話筒,會場漸漸安靜下來。
他的目光掃過每一個人,那些或喜悅或迷茫的臉龐,最後,他一字一句地說道:“最好的傳承,不是守住一個名字,是讓更多名字能站起來說話。”
掌聲雷動。
千裡之外的總部技術中心,氣氛卻格外肅穆。
小柯正在進行最後的權限交接。
他麵前的屏幕上,是整個係統後台的最高權限界麵。
在點擊“移交”前,他做了一個所有人都沒想到的操作。
他打開後台代碼,找到了那個寫著“創始團隊”的靜態欄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