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念慈的指尖在冰冷的電子檔案上劃過,一種近乎觸電的戰栗感順著脊椎攀升。
那個日期,像一枚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她的視網膜上——明日,沈昭岐宣布退圈十五周年。
幾乎是瞬間,全國各地的助農服務站仿佛被同時激活,無數條加密信息彙入她的終端。
這些追隨他一手建立起助農體係的站長們,熱情高漲,提交的紀念活動方案五花八門,足以讓任何一個流量明星的粉絲都自愧不如。
“a區申請建立沈昭岐先生紀念館,已完成選址……”
“b區建議在萬畝梯田之上,立一座先生的青銅雕像,讓他的目光永遠守護這片土地……”
“c區提議複刻先生十五年前的首場直播,邀請百名網紅共同參與,重現輝煌……”
秦念慈麵無表情,右手食指在虛擬屏幕上飛快地敲擊著,每一個動作都帶著不容置喙的決絕。
“駁回。”
一連串冰冷的紅色印章,蓋在了那些飽含熱情的方案上。
會議頻道裡瞬間炸開了鍋,質疑聲此起彼伏。
“秦總,這可是十五周年!我們什麼都不做嗎?”
“是啊,我們不能讓他被遺忘!”
秦念慈沒有回應任何質詢。
她關閉了通訊,起身走到辦公室那麵巨大的智能公告欄前。
這裡曾是沈昭岐發布各種驚人決策的地方,如今,輪到了她。
纖細的手指在屏幕上落下,一行字緩緩浮現,並被同步推送至全國每一個服務站的終端。
“他討厭被盯著看。要紀念,就去做一件他做過但沒人注意的小事。”
沒有解釋,沒有商量,隻有一道不容置疑的指令。
短暫的沉默後,遍布九州大地的服務站點,悄然熄滅了所有喧囂的討論。
當晚,月色如水,灑在連綿起伏的山脈與田埂之上。
從東北的黑土地到西南的紅土高原,無數偏遠村莊裡,那些被沈昭岐推廣、早已被視為老古董的離線廣播盒,被一個個農戶小心翼翼地打開。
沒有統一的指令,沒有預先的排練。
第一個被播放的,是沈昭岐早年為了幫一個口吃的果農賣蘋果,用當地方言改編的一段叫賣調。
那略帶沙啞、混雜著戲腔的語調,仿佛穿越了十五年的時光,再次回蕩在山穀裡。
緊接著,第二個、第三個……無數個廣播盒被開啟。
有的播放著他教村民如何用山歌叫賣蜂蜜的錄音,有的播放著他模仿孩童口氣推銷新摘蔬菜的片段。
那些或高亢、或詼諧、或溫柔的叫賣聲,從一個個獨立的點,彙聚成線,再交織成麵。
聲浪如無形的潮水,漫過山穀,越過平原,將整個沉睡的帝國鄉村溫柔地包裹。
這,才是他的紀念碑。無形,卻無處不在。
幾乎是同一時間,帝國數據監控中心,林晚的麵前,一麵巨大的數據牆正發生著劇烈的變化。
代表著“沈昭岐”這一關鍵詞的搜索指數曲線,在午夜零點達到一個微小的峰值後,便以一種恐怖的速度垂直墜落。
一分鐘,暴跌百分之九十八。
仿佛有一隻無形的大手,將這個名字從整個互聯網上硬生生抹去。
然而,另一組數據卻如雨後春筍般瘋狂飆升。
“預失敗登記”——沈昭岐首創的農產品滯銷風險對衝模式,搜索量暴漲三千倍。
“抗病果樹嫁接技術”——他曾在一場深夜直播裡,對著幾百人講了三個小時的冷門知識,此刻熱度直逼一線明星。
“暗夜守護計劃”——由他發起,旨在為偏遠地區農戶提供夜間緊急農技支持的公益項目,相關詞條被頂上各大平台熱搜第一。
一名年輕的運營官衝進她的辦公室,臉上寫滿了驚慌:“林總!‘沈昭岐’的流量錨點消失了!我們所有的專題頁都失去了入口,用戶正在大量流失!”
林晚頭也未抬,隻是冷冷地敲下最後一個回車鍵。
屏幕上,所有與沈昭岐個人相關的專題頁麵,被永久性刪除。
平台的默認首頁推薦流,被強製切換為全麵去個人化的算法。
現在,用戶打開軟件,看到的不再是任何具體的“人”,而是“如何為你的番茄地防霜”“滯銷土豆的一百種吃法”“最新農機補貼申請指南”。
她終於抬起頭,看向那名焦急的下屬,聲音比數據還要冰冷:“當一個名字不再需要被提起,才是真的活進了骨頭裡。”
而在帝國最高的職業教育殿堂,周執正主持著一場教材審稿會。
他負責推動的“共富實踐”課程,即將被寫入全國中等職業教育的必修教材。
初稿的樣章,幾乎是一部沈昭岐的個人傳記。
從他如何從一個寂寂無名的主播,一步步成為助農教父,每一個案例都圍繞著他的驚人決策展開。
周執看了一頁,就將整個初稿拖進了回收站。
他花了三天三夜,重寫了所有章節。
新的樣章裡,沒有沈昭岐,隻有一個個鮮活的決策場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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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角,是十個來自不同地區的普通農戶。
“第一章:麵對即將到來的霜凍和可能滯銷的三十畝柑橘,你會選擇壓價清倉,還是發起‘預失敗登記’?”
“第二章:果園發現新型蟲害,現有農藥無效,你會選擇砍樹止損,還是向服務站申請引入天敵,嘗試生態共生?”
審稿會上,一位資深編審皺著眉頭,提出了所有人心中的疑問:“周教授,這教材寫得很好,但……主角呢?那個引領一切的核心人物在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