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細衛咧嘴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然後翻身下床,赤著精壯的上身,蹲在床腳,在換下的那條沾滿泥點的舊工裝褲口袋裡摸索。
他掏了半天,終於從褲袋最深、最不起眼的夾層裡,摳出一個同樣用油紙仔細裹好的小卷。
他走回床邊,將這小卷鄭重地塞進潘高園柔軟的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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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高園展開一看,是十元麵值的紙幣,有八張,疊在一起,是八十塊錢!
雖然不多,但嶄新挺括,帶著丈夫小心翼翼的體溫。
“拿著,藏好。彆讓媽知道。”汪細衛的聲音低沉而堅定,“留著,給你……以後萬一有個頭疼腦熱,或者想買點啥。”
潘高園怔怔地看著手裡的錢,又抬頭看著丈夫那張因常年勞作而顯得過於嚴肅、此刻卻寫滿笨拙關愛的臉。
胸腔裡像是有什麼東西猛地炸開,滾燙的暖流瞬間湧遍四肢百骸,衝得她鼻尖發酸,這是第三次了,將她內心的陰霾打的稀碎。
第一次,是她因為父親的病情來借錢,汪細衛用沉默的眼神盯著他母親錢左秀,硬生生的逼出了二十塊錢,交給了潘高園。
第二次是他不顧錢左秀的反對,執意用自己掙了很久的工錢,給她買了那件紅底碎花的新衣裳,讓她在村裡姑娘麵前第一次挺直了腰杆。他的愛,總是這樣。
在母親的高壓和家庭的算計麵前,顯得那麼低聲下氣,甚至有些懦弱——不敢明著反抗,隻能偷偷摸摸地藏起一點微薄的“私產”。
可這偷偷摸摸的背後,卻是如此滾燙的真誠!他省下的是自己的口糧錢?是少抽的幾包劣質煙?還是頂著烈日多乾的幾個鐘頭?
潘高園不敢細想,隻覺得心口又酸又脹,滿滿當當,他不敢頂撞自己的公婆,自己又何嘗敢忤逆自己的父母?
她緊緊攥著那帶著汗味的八十塊錢,仿佛攥著一顆滾燙的心,一股前所未有的勇氣和柔情湧上心頭。
她猛地伸手,拉過正要躺下的丈夫,將他按在枕頭上。在汪細衛驚訝的目光中,潘高園俯下身,主動而熱烈地吻了上去。
這一次,她不再是那個在婆婆和小叔子目光下畏縮的小媳婦,她要用自己的方式,回應這份藏在塵埃裡、卑微卻熠熠生輝的愛。
傍晚,炊煙散儘,一家人圍坐在堂屋那張斑駁的舊方桌旁吃晚飯。昏黃的燈泡下,氣氛依舊有些沉悶。
錢左秀板著臉,筷子在菜碗裡翻攪,發出刺耳的聲響,顯然還在為那算計好久,但卻“不翼而飛”的一百四十塊耿耿於懷。
小叔子汪細能扒拉著飯,眼神時不時像黏膩的蛇信子,在潘高園身上掃來掃去,帶著慣有的、令人不適的探究和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輕佻,絲毫沒有因為哥哥回來而有所收斂。
然而,今晚的潘高園,感覺完全不同了,哪怕丈夫再沉默,那也是自己的靠山。
她終於可以光明正大地、穩穩地坐在汪細衛身邊,共用一條吱呀作響的長板凳。
丈夫寬厚的肩膀就在旁邊,散發著熟悉的汗味和令人安心的體溫。
她甚至能感受到他吃飯時手臂肌肉輕微的牽動。這堅實的依靠感,讓她一直緊繃的神經前所未有地鬆弛下來。
她不再像以前那樣,隻敢縮在桌子一角,飛快地扒拉碗裡的飯粒,頭也不敢抬。
她微微挺直了總是習慣性佝僂的背脊,小口地吃著丈夫夾到她碗裡的菜,那是幾塊難得沒有燒壞的土豆片。
當汪細能那令人厭惡的目光再次掃來時,她沒有像受驚的兔子般立刻低頭,反而下意識地、更緊地挨近了身邊的汪細衛。
她的胳膊甚至輕輕碰到了他的手臂,那堅實的觸感給了她莫大的勇氣。
她隻是微微側了側臉,將半邊身子隱在丈夫投下的陰影裡,繼續安靜地吃飯,動作舒緩而自然,仿佛那道目光隻是拂過水麵的風,再也驚不起她心底的波瀾。
汪細衛似乎也感受到了妻子的變化。他依舊沉默地吃著飯,但眉宇間的沉鬱似乎散開了一些,吃飯的動作也顯得更踏實有力。
他不動聲色地挪了挪身子,用自己的身體更嚴實地擋住了來自弟弟方向的視線。
飯桌上,隻有碗筷碰撞的單調聲響和錢左秀偶爾不滿的咂嘴聲。但在這壓抑的表象下,潘高園卻感到一種久違的、隱秘的安寧。
她偷偷抬眼,瞥見丈夫棱角分明的側臉在昏黃燈光下的剪影,心頭一片溫熱。
她第一次悄悄用腳尖碰了碰他的腳,在桌子底下,腿貼著腿,傳遞著隻有兩人懂得的、無聲的依戀。
窗外,一彎新月悄悄爬上了樹梢,清冷的月光漫過窗欞,無聲地灑落在這方小小的、充滿煙火氣卻也暗流湧動的人間角落,溫柔地包裹著那藏在最深處、微弱卻堅韌的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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