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心疼瞬間攫住了他，他張了張嘴，喉嚨卻像被什麼堵住，千言萬語隻化作一聲笨拙的哽咽。
他顫抖著手，用袖子無比輕柔地擦拭潘高園額頭上冰冷的汗珠，指尖帶著劫後餘生的微顫。
錢左秀沉浸在抱孫的狂喜裡，難得大方地指揮著同樣熬紅了眼的汪細月：“細月！快！去給親家母和你高潔姐也蒸碗紅糖雞蛋！咱家添丁，都沾沾喜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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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高園疲憊地睜開眼，看著母親小心翼翼捧到眼前的那個紅通通、皺巴巴的小肉團。
他閉著眼，小嘴無意識地嚅動著，稀疏的胎發貼在頭皮上，那眉眼……竟依稀能看到汪細衛憨厚的輪廓。
潘高園心頭驀地一軟，一絲奇異的暖流悄然滋生。這就是汪細衛老了的樣子嗎？那自己呢？
她正胡思亂想，小家夥卻仿佛不滿被忽視，小嘴一癟，爆發出更響亮的哭聲。
“怕是餓了，快，給他喂奶。”母親輕聲提醒。
潘高園母親說完，又將汪細衛從屋裡趕了出去，害怕身上的寒氣傷了潘高園母子倆。
潘高園有些慌亂，畏手畏腳的接過皺巴巴的孩子，學著村裡村婦，笨拙地撩起衣襟，露出脹鼓鼓的乳房就想往孩子嘴裡塞。
“哎喲我的傻閨女！”母親趕緊攔住，又好氣又好笑，“這一身的汗氣，孩子哪能吃？得擦乾淨！”
她麻利地擰了熱毛巾，仔細替女兒擦拭乾淨，一邊擦拭，還一邊給潘高園講注意的細節。
然而，當小家夥含著乳頭，小臉憋得通紅，使勁嘬了半天，卻吸不到半點乳汁，急得哇哇大哭，小腿亂蹬。
潘高園又急又痛，自己試著去擠，可產後虛弱，哪裡使得上勁，折騰得滿頭大汗，乳房脹痛得像兩塊石頭，奶水卻一滴不見。
潘高園急得快哭了，母親看在眼裡，湊到她耳邊，聲音壓得極低，說了幾句。
潘高園的臉“騰”地一下紅得滴血，連耳朵尖都燒了起來。她咬著嘴唇，眼神躲閃，閨房的事情，讓彆人說出來，還是很是羞澀，哪怕對方是自己母親。
但看著懷中哭得聲嘶力竭的兒子，最終還是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
潘高園母親鬆了口氣，轉身出門，對著守在外間、正眼巴巴地看著兒子哭鬨的汪細衛招招手。
汪細衛不明所以地湊過去，丈母娘在他耳邊飛快地低語了幾句。
“啊？這……這……”汪細衛黝黑的臉龐瞬間漲成了豬肝色，脖子都粗了一圈，眼神慌亂地四處瞟，手腳都不知道往哪放。
“快去！磨蹭什麼！想餓死你兒子啊！”丈母娘板起臉，不由分說把他推進了裡屋，順手帶上了房門，自己卻並未走遠，靜靜的像個門神站在門邊。
屋內，潘高園看著臉紅的汪細衛，氣氛尷尬得能擰出水來。
半響，潘高園羞得把臉扭向一邊，聲如蚊蚋：“……笨死了！是這裡！你……你用點力吸啊！”
“哦…哦！”汪細衛硬著頭皮湊近，笨拙地含住，像對待一件稀世珍寶，小心翼翼地吮吸起來。
“嘶——哎呦！輕點！疼！你是牛啊？！”潘高園痛得倒抽冷氣，忍不住低罵，“王八蛋……痛死了！”
汪細衛嚇得趕緊鬆口，手足無措：“那…那現在呢？還吸嗎？還是等……”
“吸！不吸通等你兒子餓死嗎？另一邊！”潘高園又羞又惱，沒好氣地指揮。
汪細衛隻得換了一個位置，埋頭苦乾，這次更加謹慎。
片刻，他忽然抬起頭，咂咂嘴，臉上露出一絲驚奇又憨傻的表情，甕聲甕氣地說：“媳婦……好像……有點點甜？”
“滾！！！”潘高園又羞又氣，用剩下不多的力氣抓起床邊的濕毛巾就砸了過去，臉上卻飛起一片紅霞，不知是氣的還是彆的什麼，“把毛巾給我！趕緊滾出去！”
汪細衛撿起落在地上的毛巾，遞給潘高園，潘高園惱怒的說：“掉地上了也不知道洗洗？”
汪細衛老老實實將毛巾放進清水盆裡仔細的清洗了一遍，才遞給潘高園，潘高園接過嫌棄的擦拭汪細衛的口水，抱起寶寶，讓他貪婪的進他來這個世界的第一口食。
門外，潘高園的母親聽著裡麵女兒氣急敗壞的低罵和女婿笨拙的回應，緊繃了一夜的臉上，終於忍不住，悄悄綻開了一個釋然而又帶著點哭笑不得的笑容。
新生命的啼哭與初為人父母的慌亂，終於衝破了寒夜的陰霾，在這簡陋的農家小屋裡，透出一點鮮活而真實的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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