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果,半天就是不見人出來。
等錢左秀忍著氣,自己把稀粥熬好、鹹菜拌好、饅頭蒸熱端上桌,小兩口才打著哈欠,蓬頭垢麵、衣衫不整地從新房磨蹭出來。
崔詠梅臉上還帶著未褪儘的春意,看都沒看婆婆鍋底般的臉色,洗漱完就被汪細能拉著,一屁股坐下就開吃。
錢左秀氣得肝疼,手裡的筷子、碗碟摔摔打打,弄出不小的聲響。
崔詠梅眼皮都沒抬一下,自顧自吃得香甜,還順手給汪細能夾了一筷子鹹菜。
這無視的態度,比頂嘴更讓錢左秀怒火中燒!
吃完飯,喂完豬,原本回門的日子,老崔家不讓回門,那下地乾活是躲不過的。
錢左秀憋著一肚子火,決定跟去地裡,好好“教導”一下新媳婦農活規矩,順便找回場子。
三人頂著越來越毒的日頭,來到汪家的責任田。
剛走到地頭,崔詠梅的腳步就頓住了。
她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的景:這哪裡是莊稼地?分明是雜草的樂園!
半人高的稗草、蒼耳、狗尾巴草長得鬱鬱蔥蔥,霸道地擠占了本就瘦弱的玉米苗的空間。
玉米杆子又細又黃,葉片蔫蔫地打著卷兒,稀稀拉拉掛著幾個發育不良的小棒子,田埂邊的水溝也快被淤泥和雜草堵死了。
“這……”崔詠梅震驚地看向汪細能,聲音都變了調,“這就是咱家的地?村裡最不會伺候地的懶漢家,也比這強吧?!”
汪細能臉上一陣紅一陣白,支支吾吾地解釋:“我……我這不是前陣子一直在你家幫忙嘛……回來又緊著忙活咱倆的事,修屋子、打家具……實在……實在沒顧上……”
崔詠梅的目光像刀子一樣,唰地轉向旁邊臉色鐵青的錢左秀。
“細能忙著,您呢?您就不管地裡的活?您看看!這還能有啥收成?今年冬天咱們一家子喝西北風去?!”
她的聲音又脆又急,像連珠炮一樣砸在錢左秀耳朵裡。
按常理,婆婆此刻或許會解釋幾句天旱、人手不足,或者順勢把擔子交給年輕人。
但錢左秀是誰?今天來地裡的目的又是啥?
她這輩子最恨的就是被人質疑、挑戰權威!何況是被這個剛進門就敢睡懶覺、還敢甩臉子的新媳婦!
“你瞅我乾啥?!”錢左秀像被踩了尾巴的貓,聲音陡然拔尖,“要不是細能去你家當牛做馬,耽擱了家裡的活計,這地能荒成這樣?!你還有臉問我?!”
崔詠梅一聽,柳眉倒豎,那股子不饒人的潑辣勁兒瞬間被點燃了。
她不屑地嗤笑一聲,叉起腰:“喲!去我家是我拿繩子捆他去的?是我求著他去的?再說了!就算他不在家,就地裡這點活計,您一個人還乾不了了?!
合著您這婆婆就光等著享兒子兒媳婦的福,自己一點力都不出啊?!”
這話像淬了毒的針,狠狠紮在錢左秀最敏感的地方!
她一輩子要強,不願下地的她最忌諱彆人說她懶、說她沒用!
更何況是被兒媳婦當著自己兒子的麵,在光天化日之下如此羞辱!
“你……你個沒教養的小蹄子!敢這麼跟婆婆說話?!”
錢左秀氣得渾身發抖,指著崔詠梅的鼻子破口大罵。
“我老汪家倒了八輩子血黴,娶了你這麼個攪家精!掃把星!克夫相!……”
崔詠梅豈是省油的燈?立刻針鋒相對地罵了回去。
婆媳倆就在這滾燙的莊稼地裡,頂著毒辣的日頭,你一言我一語,越罵越難聽,越罵火氣越大。
汙言穢語夾雜著陳年舊怨,像肮臟的泥點子,在蒸騰著土腥味的熱浪裡四處飛濺。
汪細能夾在中間,勸了這個勸那個,急得滿頭大汗,卻像滴入熱鍋的油,反而讓戰火更旺。
錢左秀罵得口乾舌燥,眼前陣陣發黑。
她本就上了年紀,又氣又急,加上酷暑蒸騰,隻覺得一股腥甜湧上喉嚨,胸口像被巨石死死壓住,喘不過氣來!
她想再罵,卻發不出聲音,隻覺天旋地轉,雙腿一軟,“撲通”一聲,直挺挺地栽倒在滾燙的、長滿雜草的泥地裡!
“媽!!”汪細能嚇得魂飛魄散,失聲尖叫。
崔詠梅也瞬間白了臉!
剛才的潑辣勁兒消失得無影無蹤,隻剩下巨大的恐慌。
剛過門就把婆婆氣死了?!
這要是傳出去,她這輩子都彆想抬頭做人了!
兩人手忙腳亂地撲上去,又是掐人中,又是拍後背,帶著哭腔呼喊。
好半晌,錢左秀才悠悠轉醒,臉色灰敗,嘴唇哆嗦著,卻連罵人的力氣都沒了,隻剩下一雙渾濁的老眼,死死地、怨毒地瞪著崔詠梅。
汪細能和崔詠梅一左一右,費力地將癱軟如泥的錢左秀攙扶起來,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家挪。
毒辣的日頭無情地炙烤著大地,也炙烤著這沉默而狼狽的一家三口。
汪細能滿心後怕和煩躁,崔詠梅則心亂如麻,又氣又悔。
錢左秀閉著眼,身體大半重量壓在兒子身上,心裡翻江倒海。
腦海裡隻剩下一個念頭:這個家,怕是要被這個新進門的“喪門星”,徹底攪得天翻地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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