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亥府邸發生的事情,就像一顆投入平靜湖麵的巨石,雖然被皇權強行壓製,沒有掀起滔天巨浪,但那擴散開來的漣漪,卻足以讓整個鹹陽城的水麵,都跟著晃動起來。
這一夜,鹹陽無眠。
無數雙眼睛,在黑暗中窺探,無數顆心臟,在胸膛裡狂跳。
……
相國府。
李斯回到府中的時候,天已經快亮了。
他遣散了所有下人,一個人坐在書房裡,麵前的燭火,跳動不休,映照著他那張毫無血色的臉。
他沒敢點燈,隻是任由自己被黑暗包裹。
他感覺冷,一種從骨子裡透出來的寒意,讓他忍不住地發抖。
完了。
這是他腦子裡唯一的念頭。
陛下最後看他的那個眼神,充滿了失望和警告,像兩把冰刀,深深地紮進了他的心裡。
罰俸三年,閉門思過一月。
這懲罰聽起來不重,但李斯知道,這隻是表麵。真正致命的,是陛下說的那句話——“朕不介意,換一把更聽話的刀。”
這是敲打,也是最後通牒。
他在陛下心中的地位,已經一落千丈。從一個可以商議國事的肱股之臣,變成了一把隨時可以被替換的刀。
他想不明白,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
他隻是想借胡亥的手,除掉一個可能會威脅到自己地位的武將而已。這種事情,在朝堂之上,不是很正常嗎?
為什麼陛下的反應會如此激烈?
他親手廢掉了自己最寵愛的兒子,毫不留情地處理了跟了他幾十年的趙高,就為了保一個白懷月?
這不合理!
除非……
李斯的腦海中,不受控製地浮現出嬴政在章台殿裡,看著白懷月的那個眼神,和他口中那句輕聲的“孩子”。
一個荒謬至極,卻又似乎能解釋一切的念頭,像毒蛇一樣,纏住了他的心臟。
白懷月……是陛下的……私生子?
這個念頭一冒出來,李斯嚇得渾身一哆嗦,差點從椅子上摔下去。
他越想,越覺得有可能。
白懷月的年紀,和陛下當年東巡時失蹤的長子,對得上。
白懷月的長相,和年輕時的陛下,有七八分相似。
還有他身上那股詭異的金色力量,那種君臨天下的威壓,除了真龍天子,誰能擁有?
如果這個猜測是真的,那一切就都說得通了。
為什麼陛下會對他另眼相看,為什麼會不惜一切代價地保他,為什麼會因為胡亥想殺他而勃然大怒……
那不是君王對臣子的愛護,那是父親對失而複得的兒子的補償!
想到這裡,李斯感覺自己的脖子涼颼颼的。
他今晚,都乾了些什麼?
他坐視胡亥和趙高,去謀殺當今陛下的長子!
這已經不是站錯隊的問題了,這是謀逆!是誅九族的大罪!
陛下隻是罰他閉門思過,這簡直就是法外開恩了!
李斯癱在椅子上,冷汗浸透了背心。
他知道,自己必須做點什麼了。
他不能就這麼坐以待斃。
白懷月……不,現在應該稱他為……大公子。
這位大公子,如今聖眷正濃,又即將手握羅網大權,未來不可限量。
而自己,已經得罪了他。
必須想辦法彌補!
李斯在黑暗中坐了許久,眼中漸漸有了一絲光亮。
他想到了一個人。
扶蘇。
……
長公子府。
扶蘇同樣一夜未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