控製室內的死寂仿佛能吞噬靈魂。星辰在穹頂無聲流轉,數據光團“燭陰”散發著恒定的微光,唯有林啟粗重的呼吸和陳深影刃)壓抑的喘息,證明著時間並未凝固。
真相的重量,幾乎將林啟的脊梁壓垮。他不是偶然的幸存者,而是被選中的“鑰匙”;並肩作戰的同伴,是帶著任務而來的“守護者”;而那場摧毀世界的災難,竟是人類自己發起的、絕望的自救。這一切,讓之前的掙紮、犧牲和希望,都蒙上了一層荒誕而悲涼的色彩。
他看著陳深,那個曾讓他無比信賴的背影,此刻卻顯得如此陌生。“影刃”……這個代號像一根冰冷的針,刺穿了他對這段旅程的所有認知。
陳深似乎感受到了他目光中的複雜,他沒有回頭,隻是撐著膝蓋,緩緩站起身,聲音依舊沙啞,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斷:“‘燭陰’,醫療中心情況?”
“手術進行中,生命體征穩定。預計完成時間:27分鐘。”電子合成音立刻回應。
陳深點了點頭,這才轉向林啟。他的臉色依舊蒼白,但眼神已經恢複了部分往日的銳利,隻是深處多了一絲難以化解的疲憊和……歉然。
“林啟,”他開口,語氣是林啟從未聽過的鄭重,“我知道你現在很難接受。關於我的身份,關於‘審判日’的真相……我欠你一個解釋,也欠所有因此而逝去的人一個交代。但現在,不是時候。”
他指了指控製室外醫療中心的方向:“王姐需要手術,小張小孫需要安撫,我們自己也傷痕累累。活下去,才是對死去同伴最大的告慰,也是我們背負著這一切,繼續走下去的唯一理由。”
活下去。
這兩個字像錘子一樣敲在林啟心上。他想起了李明最後的怒吼,想起了張博士毅然引開怪物的背影,想起了這一路上見過的無數死亡。是的,無論真相多麼殘酷,活著的人,必須繼續前行。
他用力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眼中的迷茫和刺痛被一種沉重的堅毅所取代。“我明白。”他聲音低沉,“先確保王姐安全。其他的……稍後再說。”
陳深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讚許,點了點頭。“‘燭陰’,調取基地內部結構圖,標注安全休息區及可用資源點。啟動一級防禦警戒,掃描基地外圍,有任何異常立刻報告。”
“指令確認。”
控製台上一麵巨大的屏幕亮起,顯示出詳細的基地三維結構圖,幾個區域被高亮標記出來。同時,穹頂的星空投影邊緣,開始有細微的數據流閃爍,顯示著防禦係統和外部掃描的啟動。
“我們去醫療中心外麵等。”陳深對林啟說道。
兩人沉默地走出中央控製室,那扇星河大門在他們身後無聲閉合。通道內依舊燈火通明,卻仿佛比來時更加漫長和壓抑。
醫療中心門口,小張和小孫如同驚弓之鳥,看到兩人出來,立刻緊張地望過來。
“怎麼樣?裡麵……沒事吧?”小張急切地問道,他看到了剛才控製室方向閃爍的紅光和警報,雖然短暫,但也足夠嚇人。
“暫時解決了。”林啟儘量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平穩,“王姐的手術還在進行,一切順利。”
小孫鬆了口氣,差點軟倒在地,被小張扶住。
陳深看著這兩個曆經磨難、臉上還帶著稚氣的年輕人,眼神微動。他走到醫療中心門口,透過觀察窗看了一眼裡麵仍在穩定運行的機械臂和生命監測儀,然後轉過身,背靠著冰冷的金屬牆壁,滑坐在地上,閉上了眼睛,開始調整呼吸,恢複體力。他沒有解釋自己的身份,也沒有提及控製室內發生的一切,現在還不是時候。
林啟也靠坐在另一邊,抱著膝蓋,將臉埋了進去。大腦一片混亂,真相的衝擊、對同伴的擔憂、以及對未來的茫然,交織在一起,幾乎要將他撕裂。他下意識地抱緊了懷中的筆記本電腦,冰涼的觸感此刻成了他唯一的慰藉。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通道內寂靜無聲,隻有遠處隱約傳來的設備運行嗡鳴。
不知過了多久,醫療中心的自動門悄無聲息地滑開。一個機械音平靜地響起:“手術完成。患者生命體征平穩,已轉入觀察恢複模式。預計蘇醒時間:24小時。”
幾人瞬間彈了起來,衝進醫療中心。
王姐安靜地躺在一張潔白的病床上,臉色雖然依舊蒼白,但呼吸平穩,那條受傷的腿已經被專業的支架和敷料妥善固定處理。旁邊的監控屏幕上,各項生理指標都在正常範圍內。
“成功了……”小張喃喃道,眼眶瞬間紅了。小孫也捂著嘴,喜極而泣。
一直緊繃的弦,終於稍微鬆弛了一些。至少,他們保住了一個同伴的生命。
陳深仔細查看了王姐的情況和醫療記錄,確認無誤後,對“燭陰”下達指令:“準備安全休息室,提供營養液和基礎衣物。”
很快,在“燭陰”的指引下,他們將尚在昏迷的王姐轉移到了附近一個乾淨整潔、配備有簡單生活設施的休息室內。小張和小孫堅持要守在王姐身邊,林啟和陳深也沒有勉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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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退到休息室外的小廳。陳深從牆壁上的一個物資配送口取出了幾支高能營養液和乾淨的作戰服顯然是基地庫存),遞給林啟一支。
冰冷的液體滑過喉嚨,帶來一絲能量和清醒。
沉默再次彌漫開來。
最終還是林啟先開了口,他盯著手中空了的營養液管,聲音低沉:“接下來……怎麼辦?”
陳深沒有立刻回答,他換上了乾淨的作戰服,動作間依舊能看出肩頭傷口帶來的不便。他走到小廳的觀察窗前,看著外麵基地內部如同迷宮般的通道和緊閉的閘門。
“‘燭龍’基地,是我們對抗‘收割者’唯一的希望,也是重啟文明最後的火種。”陳深的聲音在寂靜中顯得格外清晰,“但這裡並非絕對安全。能源在衰減,部分區域可能因年久失修而存在隱患。而且,‘收割者’的先遣信號已經活躍,誰也無法保證它們會不會找到這裡。”
他轉過身,目光銳利地看向林啟:“我們需要儘快激活基地的核心功能,修複能源係統,獲取‘火種計劃’保存的所有科技和知識。然後……找到其他可能存在的幸存者據點,聯合一切可以聯合的力量。”
他的眼神中,重新燃起了林啟熟悉的、屬於戰士的火焰,隻是這一次,這火焰背負著整個文明的重量。
“而你,林啟,”陳深走到林啟麵前,鄭重地說,“作為‘元’的鑰匙,作為‘燭龍’權限的持有者,你是這一切的核心。你需要學習如何掌控這座基地,如何運用‘元’的力量。”
林啟抬起頭,看著陳深,看著這個既是同伴又是“影刃”的男人。他看到了對方眼中的信任、期許,以及那份共同背負的沉重責任。
一路的生死與共,早已超越了最初的“任務”與“鑰匙”的關係。無論真相如何,他們現在是彼此唯一可以依靠的戰友。
林啟深吸一口氣,站直了身體,目光迎上陳深的視線。
“我明白了。”他說道,聲音不大,卻帶著前所未有的堅定,“我會學會掌控這一切。為了死去的李明、張博士,為了還活著的王姐、小張、小孫,也為了……所有在這場災難中掙紮求生的人。”
他沒有發誓要拯救世界,那太遙遠。他隻承諾,會竭儘全力,抓住眼前這簇微弱的火種,讓它燃燒下去。
在這座深埋地下的鋼鐵堡壘中,在兩個剛剛知曉了世界殘酷真相的男人之間,一個關於生存與未來的誓言,無聲地立下。
前路依舊迷茫,危機四伏。但至少,他們找到了方向,並且決定,並肩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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