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鬥機器人的殘骸如同三座冰冷的金屬墓碑，矗立在恢複寂靜的大廳中。牆壁上那些曾亮起金色光芒的符號也重歸平靜，隻留下淡淡的能量餘暉。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中央平台上那塊正在散發著溫潤白光的灰色晶體上。
它不再黯淡，內部仿佛有星雲在緩緩旋轉，光芒流轉間，帶著一種跨越了無儘歲月的滄桑與沉重。
“這……就是‘憶’？”雷收起槍，小心翼翼地靠近平台，隔著一段距離打量著那塊晶體，“看起來比剛才順眼多了，但……怎麼用？難不成要咱們把它吃下去？”
艾拉走上前，她的眼神充滿了專注與好奇。她沒有貿然伸手觸碰，而是先拿出隨身的多光譜掃描儀對著晶體進行探測。“能量結構非常穩定，內部信息以某種我們無法理解的量子態或者更高維度的方式編碼……直接物理接觸可能無效，甚至危險。”
“零”的銀白色身影也來到了平台旁，他的冰藍色眼眸凝視著晶體，數據流在其中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奔騰。“正在嘗試建立非接觸式信息鏈接……檢測到強大的信息加密壁壘。其加密方式……並非基於數學邏輯，更像是……基於‘概念’和‘文明共識’的認知鎖。”
“認知鎖？”林啟在軌道上重複著這個陌生的詞彙，“什麼意思？”
“意味著，”“零”解釋道，“解鎖信息的關鍵，可能並非複雜的算法，而是需要理解留下這些信息的文明其基本的思維方式、價值觀，或者觸及其核心的曆史事件。就像一個用特定文化典故寫成的謎語，不懂其文化背景的人永遠無法猜透。”
這就麻煩了。他們麵對的是一個早已消亡、思維方式可能與他們截然不同的遠古文明。
“那怎麼辦？咱們上哪兒去懂他們的‘文化背景’？”雷有些傻眼。
艾拉卻若有所思，她指著晶體表麵隨著光芒流轉而偶爾浮現的、極其細微的符號紋路：“這些紋路……和牆壁上的符號，以及月球立方體上的符號，屬於同一體係。或許，線索就隱藏在這些符號本身所代表的‘概念’裡。”
她調出之前記錄的所有符號圖像，開始在個人終端上快速比對、分析。“零，將我們已知的、與這些符號可能關聯的信息全部導入，包括月球立方體展示的星圖、‘花瓣’艦船數據庫裡關於‘播種者’、‘建造者’、‘守望者’的隻言片語，甚至是那些毀滅文明日誌裡的情緒詞彙……”
一個龐大的、跨信息源的關聯性分析開始了。艾拉和“零”如同兩個最頂尖的密碼破譯專家，在海量的、支離破碎的信息中尋找著可能的規律和鑰匙。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大廳裡隻剩下艾拉快速敲擊虛擬鍵盤的聲音和“零”眼中數據流奔騰的微光。雷和其他隊員隻能緊張地等待著，幫不上什麼忙。
“嘗試將‘播種者’的概念與代表‘生命萌芽’和‘星辰擴散’的符號組合關聯……”
“將‘歸零’與代表‘終結’、‘循環’、‘虛無’的符號，以及那些毀滅日誌中的絕望情緒頻譜進行匹配……”
“注意‘變量’這個關鍵詞，它與代表‘不確定性’、‘可能性’、‘觀測’的符號同時出現的頻率很高……”
艾拉喃喃自語，額頭滲出了細密的汗珠。這不僅僅是在破譯密碼，更像是在試圖理解一個陌生神隻的思維殿堂。
突然，“零”眼中數據流猛地一滯！
“檢測到模式！當以‘文明存續’為核心概念，串聯‘警示’、‘傳承’、‘希望’以及……‘變量’這幾個關鍵符號時，晶體內部的能量流出現了明顯的諧振反饋！”
“就是它！”艾拉眼睛一亮，“嘗試構建這個‘概念密鑰’！”
“零”立刻將他分析出的、代表這幾個概念的特定符號序列，以及其背後蘊含的、從所有已知信息中提煉出的“精神內核”，以一種特殊的信息波形式，投射向那塊灰色晶體。
嗡——
晶體發出的白色光芒驟然變得強烈！它不再隻是散發光芒，而是開始投射出無數細密如沙的、流動的光點，這些光點在大廳中央迅速凝聚、組合，形成了一幅巨大而清晰的、動態的全息影像！
影像中，展現的並非某個具體的星球或戰爭場麵，而是一種更宏觀、更抽象的場景：
無數光點代表生命或文明）在宇宙的各個角落誕生、成長、綻放出璀璨各異的光芒科技、文化、藝術），如同夜空中絢爛的煙火。一些光點之間延伸出細線，彼此連接，形成龐大的網絡貿易、交流、聯盟）。
但緊接著，一片無法形容的、純粹的“黑暗”並非沒有光，而是某種吞噬一切存在概念的“無”）開始從宇宙的某個角落蔓延開來。它如同潮水，所過之處，光點熄滅，網絡崩斷，一切輝煌歸於死寂，連時空本身都仿佛被“抹平”。這就是“歸零”！
影像視角拉近，聚焦在幾個強大的、如同“播種者”、“建造者”般的文明光點上，它們在“黑暗”麵前奮力抵抗，施展出種種不可思議的偉力，試圖阻止，但它們的努力如同投入大海的石子，僅僅激起一絲微不足道的漣漪，便被那絕對的“黑暗”無情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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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望彌漫。
然而，在影像的最後，在那無邊的黑暗即將吞噬一切的時刻，幾個極其微弱的、看似隨機閃爍的“光點”變量？）出現在了意想不到的地方。它們太微弱了，仿佛隨時會熄滅，但它們的存在，似乎讓那絕對“黑暗”的蔓延，出現了幾乎無法察覺的、微小的“不確定性”。
影像到此戛然而止。
一段清晰的、帶著無儘疲憊與最後希望的信息流，直接湧入所有人的意識：
【吾等……已無力回天。】
【‘歸零’乃存在之癌，邏輯之敵，其蔓延不可阻擋。】
【然，萬物終有一線生機，藏於‘變量’之中。】
【此乃吾等觀測萬千時間線，於絕望中窺見之唯一可能。】
【收集‘變量’，引導‘變量’，或可……於終焉到來前，重啟序章。】
【後來者……路，在爾等腳下。】
信息流結束，全息影像消散，那塊灰色晶體也仿佛耗儘了所有能量，光芒迅速黯淡，最終“哢嚓”一聲，表麵出現了無數裂紋，化作了一小撮毫無生氣的灰色粉末，從平台上簌簌滑落。
大廳內，死一般的寂靜。
所有人都被這段跨越了漫長時光的、來自一個垂死文明最後遺言中蘊含的絕望與微茫希望，震撼得說不出話來。
他們破解了密碼，得到的卻不是具體的科技，而是一個沉重得幾乎無法背負的使命，和一個看似虛無縹緲的關鍵詞——“變量”。
林啟的聲音第一次帶著一絲顫抖，從軌道上傳來：
“‘變量’……指的是什麼？是我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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