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長友眼珠渾濁,卻死死鎖住蘇晴晴的臉,那丫頭眼神清澈,偏又透著股讓人捉摸不透的認真勁兒,他心裡那杆老秤開始劇烈搖晃。
難道剛才在蘇家院子,這丫頭就是用這法子,發現了水?
一次是碰巧,那這第二次呢?
老支書的呼吸,不由自主地粗重起來。
他沒去接那勞什子耳機,反而學著蘇大海之前的樣子,猛地蹲下身,死死盯著蘇晴晴腳下那片泥地。
“你說,這玩意兒在你家院裡響,就出了水。”蘇長友站起身,指了指蘇晴晴手裡的“收音機”,又指了指腳下,聲音壓得又沉又低,“現在它在這兒響,比你家院裡,還響?”
蘇晴晴用力點頭,臉上全是坦蕩,好似壓根聽不懂老支書話裡的深意:“是啊!響得多啦!就跟打雷一樣!”
蘇長友那張布滿溝壑的老臉,瞬間繃成了一塊石頭。
他把煙杆在手心重重一磕,盯著蘇晴晴看了足足十幾秒,臉上的肌肉繃得像塊石頭。
村裡老輩人說過,打穀場這棵老槐樹年頭最長,最有靈性。
是迷信?
或許是。
可現在,全村人最缺的不是力氣,是希望!
一次是運氣,萬一這第二次是老天爺開眼呢?
賭!
輸了,不過是白費些力氣。
贏了,就是全村上百口人的活路!
一念及此,他眼裡最後一絲猶豫化為堅定,猛地一轉身,邁開大步就朝蘇家院子的方向走!
“支書伯伯,你去哪兒啊?”蘇晴晴抱著“收音機”,小跑著跟在後麵,聲音裡滿是恰到好處的迷茫。
蘇長友頭也沒回,隻是一邊走一邊用力地擺了擺手。
蘇家小院,依舊熱火朝天。
“都停一停!手上的活都給我停下!”
蘇長友這一嗓子,中氣十足,瞬間把院裡所有的嘈雜都給劈散了。
所有人都停了動作,錯愕地望向他。
蘇大海正指揮兩個人往下遞石頭,聞聲也直起腰,用沾滿泥漿的手背抹了把汗:“支書,咋了?”
話音剛落,村長李大栓帶著幾個人從院外擠了進來,個個灰頭土臉。
“支書,你這是唱的哪一出?”李大栓把一筐碎石往地上一墩,累得直喘粗氣,“我好不容易帶人從采石場把這些弄回來,這井還沒修好,怎麼就停了?”
蘇長友看都懶得看他一眼,目光如炬地掃過全場:“這邊的井繼續修,不能停!但是,我們可能找到了一個更好的地方!”
他像是要宣布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一字一頓地砸下來:
“我們,去村西頭的打穀場!再挖一口井!”
“啥?”
“再挖一口?”
“打穀場?”李大栓第一個炸了,聲音又尖又高,“支書,你沒老糊塗吧?那地方硬得能崩掉鐵鎬!怎麼可能挖出水?”
質疑聲此起彼伏,人人都覺得老支書這是被好運衝昏了頭。
就在這時,蘇晴晴抱著她的“收音機”,從老支書身後探出個腦袋。
李大栓一瞧見蘇晴晴和她懷裡那個鐵疙瘩,頓時明白了七八分,臉當即拉得跟長白山似的,搶著跳出來,擺出一副為全村著想的痛心疾首樣:
“支書!這可不是鬨著玩的!蘇家挖出水,那是天大的好事,人心剛穩住。您這要是帶人去打穀場白忙活一場,挖不出水來,不是讓大家夥兒的希望徹底落空嗎?到時候人心散了,再想聚起來就難了!這責任誰來負?”
一道道目光,在老支書、李大栓和蘇晴晴之間來回打轉,所有人的臉上都寫滿了猶豫。
蘇大海的腦子“嗡”的一聲炸開,他死死盯著自己的女兒,又看看老支書那不容置疑的表情,一個荒唐到讓他後背發涼的猜測,讓他心臟都漏跳了一拍。
“都彆愣著!”蘇長友不給眾人琢磨的工夫,煙杆朝李大栓一點,“李大栓!現在是全村人命關天的時候,不是你算計自己那點力氣的時候!晴晴丫頭已經用這‘鐵盒子’給咱們找到了希望,我就信她第二次!你要是怕白費力氣,就留在這兒看著!”
他轉過頭,再次厲聲下令:“王二牛,李老四!還有你們幾個,都跟我走!帶上家夥!”
王二牛是個實在人,雖然也滿腦子漿糊,但對老支書的話向來信服。他把手裡的鐵鎬往肩上一扛,甕聲甕氣地應道:“好嘞!支書讓挖哪,咱就挖哪!”
王二牛一表態,旁邊一個漢子也咬了咬牙,對同伴說:“橫豎都是乾活,在哪不是乾?萬一真有呢?”
“就是!跟著支書,心裡踏實!”
話說到這份上,被點到名的幾個壯漢互相看了看,眼裡的猶豫變成了狠勁,紛紛抄起工具,不再遲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