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一門,一處僻靜卻打理得乾淨整潔的院落。這裡不像某些大門派那般氣象萬千,反而透著一種經曆過歲月沉澱後的寂寥與固執。院中古樹蒼勁,石桌石凳磨得光滑,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香火氣和舊書卷的味道。
李慕玄正坐在院中的石凳上,慢吞吞地擦拭著一柄看起來有些年頭的長劍。他年紀已然不小,眉宇間刻滿了歲月的痕跡,但眼神依舊銳利,隻是這銳利中總藏著一絲揮之不去的彆扭和鬱結。他的脾氣,就像這三一門的舊瓦,又硬又脆,磕碰不得。
忽然,院門處傳來極其輕微、卻未能完全掩飾的腳步聲。
李慕玄擦拭的動作一頓,頭都未抬,眉頭先習慣性地皺起,帶著被打擾的不悅嗬斥道:“誰啊?不是說了這個時辰彆來煩我?!”
然而,當他的目光掃向院門口那個逆光站著的、有些佝僂的身影時,他所有的嗬斥和不悅都卡在了喉嚨裡。
手中的長劍“哐當”一聲掉在石桌上。
李慕玄猛地站起身,眼睛難以置信地睜大,死死盯著那個身影。那身影雖然憔悴落魄,背脊不再挺直,穿著也普通得近乎寒酸,但他怎麼可能認錯?!
“似……似雯?!”李慕玄的聲音帶著劇烈的顫抖,幾乎是踉蹌著衝了過去,“是你嗎?!臭小子!你還知道回來?!”
他的激動溢於言表,甚至帶著一種失而複得的狂喜!這簡直是他多年來最高興的一刻!
李慕玄此人,性格缺陷極大。他對自己那位德高望重的師父楊前方,一輩子都沒叫過幾聲正經的“師父”,心裡始終憋著一股逆反的勁,當年甚至差點因為不滿門規考核而被全性的王耀祖拐走,若非左若童師伯當年雷霆出手,他的人生軌跡將截然不同。出了師門,他仗著天賦和師門名頭儘管他不願承認)在江湖上行俠仗義,卻也因脾氣古怪、專愛與人唱反調而得罪不少人。彆人敬他三分,多半是看在他師父楊前方的麵子上。到了中年,脾氣雖略收斂,名聲漸好,但“不敬師長”的名頭早已傳開,導致願意拜入他這一支的弟子寥寥無幾。
而楊似雯,當年可是楊家那一代極出色的子弟!天賦、心性都是上上之選!這樣的好苗子,各大門派都是搶著要的,注定會成為核心真傳。當楊似雯不顧家族部分人的反對和外界關於李慕玄風評的閒言碎語,毅然決然地選擇拜入他門下時,李慕玄的心情,就像當年王耀祖看到楊程光那般,是一種近乎癲狂的激動和被認可的狂喜!
他待楊似雯,根本不像對待徒弟,簡直是當成了親兒子!不,甚至比對他那幾個關係疏離的親兒子還要好上百倍!他將自己畢生所學、所能理解的一切精髓,毫無保留地傾囊相授,嚴厲時是真嚴厲,寵溺時也是真寵溺。楊似雯也爭氣,進步神速,小小年紀已經是整個三一門這一代裡麵的天之驕子了,讓他這個做師父的臉上倍有光彩,那段時光,是他人生中極少感到圓滿和溫暖的歲月。
然而,自從多年前那件慘事發生——楊似雯因貪功冒進導致兄長楊似飆戰死,間接害死嫂嫂——他這個最出色的徒弟就徹底垮了,變得渾渾噩噩,窩囊頹廢,最後甚至離開了三一門,自我放逐。李慕玄的心也跟著死了大半。他憤怒過,痛斥過,但更多的是無儘的自責和懊悔。他總覺得,是因為自己這個師父做得太失敗,是因為自己性格中的缺陷和那份過度的寵溺,才讓徒弟變得受不得挫折,出了事隻會像自己一樣選擇逃避……是他,毀了這個最好的苗子。
此刻,看到多年未歸、形容憔悴的徒弟突然出現在眼前,李慕玄積壓了多年的情緒瞬間決堤。
他衝到楊似雯麵前,想罵他“沒出息的樣子”,想問他“還知道回來”,想揪著他耳朵教訓他……但所有的話,在對上楊似雯那雙眼睛時,都化為了無聲的酸楚。
楊似雯站在門口,低著頭,不敢直視師父。在外人麵前偽裝了一輩子的麻木和窩囊,在見到真正關心他、對他寄予厚望的師父時,再也維持不住了。他的肩膀微微顫抖著,嘴唇囁嚅,想說點什麼,卻發不出任何聲音。那是一種混合著巨大羞愧、無地自容和深切思念的複雜情緒。
“師……師父……”良久,楊似雯才從喉嚨裡擠出這兩個沉重得仿佛沾滿鐵鏽的字眼,聲音嘶啞乾澀。他“噗通”一聲,直挺挺地跪在了冰冷的石地上,頭深深埋下,“徒兒……徒兒不孝……徒兒……回來了……”
他沒有說“我回來了”,而是說“回來了”,帶著一種認命般的疲憊和最終歸宿般的解脫。
李慕玄看著跪在麵前、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精氣神的徒弟,看著他身處壯年卻已經長出白發和不再挺拔的脊背,哪裡還罵得出口。他的心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攥住,又酸又痛。他伸出顫抖的手,想扶起徒弟,最終卻隻是重重地、一遍遍地拍在楊似雯的肩膀上,老眼渾濁,聲音哽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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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來就好……回來就好……你這孽障……你這不省心的東西……總算……總算知道回家了……”
院落裡,古樹無言,唯有風聲掠過。一對同樣因自身人格缺陷而飽嘗悲劇滋味的師徒,時隔多年,再次重逢。一個滿懷愧疚無顏麵對,一個自責懊悔心痛如絞。他們之間的悲劇,似乎從相遇的那一刻起,就已埋下了種子。
李慕玄臉上的狂喜和激動尚未完全褪去,就被楊似雯低啞的敘述凍僵在了臉上。當聽到徒弟回來的原因,並非幡然醒悟、重拾武道,而是為了接受那場注定赴死的“家族死鬥”,為了死在楊錦天手上以求解脫時——
李慕玄胸膛劇烈起伏,所有的關切和心疼瞬間被一股無法遏製的暴怒與深深的絕望所取代!他猛地一把揪住楊似雯的衣領,幾乎將他從地上提溜起來,另一隻手揚起來,似乎想狠狠給他一耳光,但最終那巴掌卻重重落在了旁邊的石桌上!
“轟!”石桌一角應聲碎裂!
“我教你的東西!!”李慕玄的聲音如同受傷的野獸在嘶吼,震得整個院子都在回響,“我教你逆生三重!教你行炁化勁!教你一身本事!就是讓你最後像個懦夫一樣跑去尋死的嗎?!你這孽障!你這不成器的東西!!”
他雙目赤紅,死死瞪著眼前這個如同丟了魂般的徒弟,痛心疾首到了極點:“你以為你死了就能一了百了?!就能換回你兄嫂的命嗎?!放屁!你死了,那孩子怎麼辦?!楊錦天那孩子!他是你大哥唯一的血脈!你讓他手上沾上親叔父的血?!你讓他這輩子都活在‘逼死叔父’的陰影裡不得安生嗎?!你這是要讓他恨你一輩子!恨我一輩子!恨我們所有人一輩子啊!!”
李慕玄的怒吼聲中,帶著一種撕心裂肺的絕望。他太了解這種背負著至親性命活下去的痛苦了!他自己就一輩子沒能走出某種陰影,他絕不允許自己最看重、也最愧疚的徒弟,以及那個無辜的孩子,再陷入這種萬劫不複的輪回!
他對楊錦天,懷有著極其複雜的感情。那孩子是徒弟兄長的遺孤,是徒弟痛苦的根源,卻也是徒弟內心深處可能唯一的寄托。更重要的是,李慕玄始終認為,那孩子父母的悲劇,根源在於自己沒能教好徒弟,才讓楊似雯闖下大禍,導致那孩子小小年紀就成了孤兒。他對楊錦天,有一份沉甸甸的、無法推卸的責任和愧疚。
如果楊似雯真的死在那場決鬥中,那絕不是解脫,而是另一場更大悲劇的開始!楊錦天的一生都將被這個“弑親”的陰影所籠罩,無論是否有理,那種無形的道德枷鎖足以壓垮任何人。
“師父……我……”楊似雯被師父的暴怒和話語震得渾身發抖,淚水終於忍不住奪眶而出,混合著無儘的痛苦和羞愧,“我活著……每一天都是煎熬……我對不起大哥……對不起嫂子……我更沒臉見那孩子……我除了這條命……我還能拿什麼還……”
看著徒弟崩潰流淚的樣子,李慕玄揪著他衣領的手緩緩鬆開了,暴怒漸漸被一種更深沉的、無可奈何的悲涼所取代。他何嘗不理解徒弟的痛苦?那種日日夜夜被愧疚啃噬靈魂的感覺,那種覺得自己不配活下去的絕望……他太懂了!因為他自己某種意義上,也是這樣的人格缺陷者,逃避過,彆扭過,痛苦過。
正是因為他懂,所以他更不能讓悲劇重演!
他重重地喘著粗氣,老眼中也泛起了水光,他伸出手,不是打罵,而是用力地、幾乎是用儘全身力氣地按在楊似雯顫抖的肩膀上,聲音嘶啞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絕:
“還?拿什麼還?你的命不值錢!死了更是添亂!”
他的眼神變得極其複雜,充滿了對徒弟的疼惜、理解、愧疚,以及一種破釜沉舟的瘋狂。
“罷了……罷了……你這孽障……師父我……欠你的……”李慕玄的聲音低沉下去,仿佛下定了某種決心,“既然你一心求死……既然那孩子一定要一個了斷……”
他的目光投向遠處,仿佛穿透了時空,看到了決鬥的場景。
“那就讓我這個當師父的……替你最後一次吧。”這句話他沒有說出來是在心裡麵想。
一個大膽到近乎瘋狂的計劃在他腦中瞬間成型——運用三一門的絕學逆生三重,不僅僅是療傷恢複,更能極其精妙地控製肌肉筋骨乃至炁息流動,達到改換容貌、以假亂真的地步!他要易容成楊似雯的樣子,代替他去參加那場死鬥!
他要去麵對楊錦天,去替徒弟承受那孩子的怒火和仇恨,去化解這段冤孽!哪怕被打個半死,哪怕身受重傷,也絕不能讓徒弟去送死,更不能讓那孩子背上弑親的沉重枷鎖!
這是他唯一能為自己這苦命的徒弟做的事情了。也是他,為自己當年教導“失敗”,所能做出的最極致的彌補。
師徒二人,一個跪地痛哭,愧疚欲死;一個站立垂淚,決意代徒赴死。院落之中,悲涼與決絕的氣氛交織彌漫。他們之間那深厚卻注定充滿悲劇色彩的師徒之情,在這一刻,顯得如此沉重,又如此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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