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固宮闕,曆經戰火洗禮,雖經簡單修葺,依舊難掩瘡痍,然而其宏大規模與昔日榮光,仍可作為權力交接的最佳見證。這一日,宮中張燈結彩,一掃往日陰霾,盛大的慶功宴於此舉行。北府軍文武重臣、新附的青州士族豪強代表、乃至部分表現恭順的南燕舊吏,濟濟一堂,觥籌交錯,氣氛熱烈而喧囂。
劉裕高踞主位,身著常服,而非甲胄,但眉宇間的威嚴與殺伐之氣,卻比任何華服都更能震懾全場。他接受了群臣一波又一波的敬酒與頌揚,麵帶笑容,卻目光沉靜,仿佛這巨大的勝利早已在他預料之中。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宴會的氣氛達到高潮。劉裕緩緩舉起手中的金樽,殿內瞬間安靜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諸位!”劉裕的聲音洪亮,穿透大殿,“今日我等歡聚於此,非為貪圖享樂,實為祭奠我北伐途中捐軀之英烈,慶賀我大晉王師光複青州之偉業!此一杯,敬所有為國捐軀、血染沙場的將士英魂!”他神色肅穆,將杯中酒緩緩灑於地上。
殿內眾人無不肅然,紛紛效仿,氣氛一時莊重。
隨即,侍者重新斟滿美酒。劉裕再次舉杯,目光卻仿佛穿透了宮殿的穹頂,投向了遙遠的西北和正北方向。
“然!”他聲調陡然拔高,帶著一股席卷天下的豪邁之氣,“青州之克,非我輩征途之終點!中原故土,猶在胡塵之中!兩京陵寢,尚待掃灑!神州陸沉之痛,豈能忘懷?!”
他手臂猛地一揮,金樽遙指遠方,如同出鞘的利劍:“此一杯,朕遙敬那長安城中的姚興後秦皇帝),平城殿內的拓跋嗣北魏皇帝)!”
此言一出,滿殿皆驚!氣氛瞬間變得微妙而緊張!眾人屏息凝神,不知劉裕此言何意。
劉裕臉上露出一絲睥睨天下的冷笑:“朕謝他們!替朕‘看守’中原之地已久!然,我漢家山河,豈容胡虜久踞?!朕不日便將親提王師,西征關中,北伐河洛,取回我故土山河!屆時,再與他二人,把酒言歡於長安未央宮、洛陽太極殿!”
鏗鏘的話語,如同戰鼓擂響在每個人的心頭!這不是慶功宴,這是北伐中原的誓師大會!劉裕的野心,毫不掩飾地昭告天下!
“大將軍威武!”
“北伐中原!克複神州!”
殿內短暫的寂靜後,瞬間爆發出山呼海嘯般的歡呼!北府軍將領們熱血沸騰,激動得臉色通紅,紛紛舉杯狂呼!他們渴望更大的功業,渴望光複故都的榮耀!
那些新附的青州士族和燕國舊吏,則心情複雜。一方麵為劉裕的霸氣所懾,另一方麵也隱隱看到了一絲在新的權力格局下獲取功名的機會。
陳衍坐在席中,同樣舉杯,心中卻比旁人更多了幾分思量。劉裕此舉,一是激勵士氣,二是震懾新附之人,三是向整個天下宣示北伐到底的決心,警告後秦和北魏莫要輕舉妄動,同時也試探他們的反應。
果然,劉裕話鋒一轉,目光變得深沉:“然,北伐大業,非一蹴而就。後秦據有關隴,帶甲數十萬;北魏雄踞代北,鐵騎縱橫。皆非南燕可比。欲克強敵,需上下一心,糧秣充足,甲兵犀銳!”
他的目光掃過在場的青州士族和舊吏:“青州新定,乃我軍北伐之跳板與糧倉。望諸位能助朕安定地方,恢複生產,輸送糧草,則功莫大焉!”
他又看向麾下諸將,尤其是陳衍:“將士們亦需勤加操練,革新戰具,厲兵秣馬!朕要的是一支能征慣戰、無堅不摧的虎狼之師!”
最後,他再次舉杯,聲音如同雷霆,響徹大殿:“今日之言,天地共鑒!凡我晉臣,當同心戮力,共赴國難!不破胡虜,誓不還師!乾!”
“乾!”
“不破胡虜,誓不還師!”
殿內氣氛狂熱到了極點,眾人紛紛將杯中酒一飲而儘,仿佛飲下的不是酒,而是即將到來的、更加波瀾壯闊的戰爭的號角。
陳衍飲儘杯中酒,感受著那辛辣的液體滑過喉嚨,目光卻格外清醒。劉裕的雄心他早已深知,但如此公開而激烈地宣告,意味著北伐的節奏將大大加快。他肩上的擔子更重了——新式軍械的研發、量產,後勤的保障,乃至可能來自北魏鐵騎的強大壓力,都需要他和技術團隊去應對。
他的目光不經意間掃過殿角。慕容月作為“技術顧問”,並無資格參與這等宴會,但陳衍知道,宴會上的一切,很快就會通過各種渠道傳遍全城,自然也瞞不過她。聽到劉裕如此直指慕容鮮卑的世仇——北魏拓跋氏,以及國力更強的後秦姚氏,她心中又會作何感想?是感到複仇的快意,還是對未來的更深憂慮?
宴會持續到深夜,賓主儘“歡”。但每個人都明白,這場盛宴之後,將是更加緊張和殘酷的備戰。廣固城,不再是終點,而是新的起點。北府軍的刀鋒,在飽飲南燕之血後,已經磨得更加鋒利,即將指向更為廣闊、也更為強大的敵人。
中原的天空,風雷已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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