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望之中,求生的本能壓倒了麻木。陳衍那個“獨立支撐”的瘋狂念頭,如同黑暗中的一絲微光,驅使著他行動起來。坐以待斃絕非他的風格,他必須利用手頭一切可利用的資源,為這座垂死的城市續命,哪怕隻是短暫的一瞬。
陳衍首先將目光投向了長安城本身。這座千年帝都,縱然曆經戰火洗劫,其殘存的軀體依然蘊藏著巨大的資源。
他帶著匠作營的人,如同拾荒者一般,係統地搜索全城:
拆屋取木:那些已被戰火焚毀或無人居住的坊市民居,成了現成的木材來源。粗大的梁柱被運回匠作營,不是用於生火取暖,而是經過精心加工,用於製造和修複炮車、弩臂、以及加固城防。甚至一些富戶豪宅精美的雕花門窗,也被拆下,改為製作箭杆和守城用的滾木。
刮地取土:組織老弱婦孺,刮取城內空地上的硝土。陳衍記得簡單的土法提硝技術,通過溶解、過濾、蒸發結晶,可以得到少量但珍貴的硝石。這不僅可用於製作少量火藥,更重要的是與硫磺、木炭混合,成為消毒防疫的寶貴原料。
廢物利用:破損的鎧甲、斷折的兵器、甚至敵軍射入城內的箭矢,都被一一回收。鐵匠鋪的爐火重新點燃,將這些廢鐵回爐重鑄,打造成新的箭鏃、槍頭,或是修補破損的甲葉。每一片鐵都被視為珍寶。
麵對城外敵軍持續的騷擾和即將可能到來的總攻,守城器械的效能和可持續性至關重要。陳衍在現有條件下,進行了近乎極限的改良:
炮車的“節儉”運用:大型石炮發射巨石消耗驚人,且石彈難以補充。陳衍設計了一種“集束彈”——用網兜將大量拳頭大小的碎磚爛瓦甚至堅硬凍土塊包裹起來發射。雖然射程和精度下降,但覆蓋麵更廣,對無甲目標的殺傷效果不俗,且“彈藥”來源廣泛。對於重型床弩,則大量製造前端帶倒鉤的粗壯弩箭,專射敵軍攻城器械和密集隊形,發射後甚至能嘗試回收。
“自動化”守城裝置:在部分城牆段,陳衍設計了簡易的杠杆拋石裝置,利用重物下墜的力量,將預先放置的滾木礌石彈射出去,節省人力,且能同時觸發多組。
信號與通訊優化:改進了烽火和旗語係統,使其更加簡潔高效,確保在混亂的戰場上指令能快速傳達。甚至嘗試用不同頻率的鼓點來傳遞簡單信息,以應對夜間或視線不佳的情況。
這些改進無法改變敵我力量對比,但卻在最大限度地榨取著這座城市的每一分潛力,延緩著末日到來的腳步。
然而,所有努力在致命的糧食危機麵前都顯得蒼白。餓死,是比戰死更迫近的威脅。陳衍被迫將大量精力投入到尋找“代糧”——在艱難條件下替代食物的方案上。
這注定是一條更加艱難甚至危險的道路。
“營養糊”的嘗試:陳衍召集了城內尚存的郎中和略懂藥性的婦人,辨認一切可能無毒、且含有一定澱粉或蛋白質的植物。包括但不限於:
各類樹皮:尤其是榆樹皮,曬乾磨粉後,混合少量黴米或豆渣,煮成粘稠的糊狀物,雖難以下咽,但能勉強果腹。
草根與觀葉植物:大量挖掘茅草根、蘆葦根,清洗搗碎取漿。采集各類野菜、甚至某些樹葉,煮熟後食用。
不可思議的來源:甚至嘗試將庫存的皮革、皮甲切成細條,與植物混合烹煮,稱之為“革羹”。其味道令人作嘔,且難以消化,但確是絕望下的選擇。
“捕獵”與“采集”的製度化:組織尚有體力的人員,在相對安全的城牆區域和城內廢棄園林中,systeaticay地設置陷阱,捕捉一切可以找到的活物:老鼠、麻雀、甚至昆蟲。挖掘蚯蚓,撈取護城河裡可能存在的魚蝦蛙類。任何一點蛋白質來源都極其珍貴。
慕容月的貢獻:慕容月憑借其草原生活的經驗和草藥知識,識彆出幾種關中地區也可找到的、能夠食用的野生植物塊莖和耐寒野菜,並指導人們如何去除其苦澀和毒性。她還堅決反對食用某些可能引發集體中毒的植物,避免了一場潛在的災難。
這些“技術救急”的措施,在一定程度上緩解了最極端的生存壓力。那碗碗散發著古怪氣味的“營養糊”和“革羹”,雖然無法提供足夠的營養,但至少讓許多人沒有立刻倒下,維係著最低限度的體力。
城防器械的改良,也使得守軍在應對敵軍騷擾時更加高效,減少了一些不必要的傷亡。
匠作營和陳衍的威望,在這個過程中悄然提升。人們看到,在朝廷拋棄他們的時候,是這個人還在想方設法讓大家活下去。一種基於實用主義和生存需求的、新的凝聚力,開始在絕望的深淵中慢慢滋生。
然而,風險也無處不在。
食用代糧導致腹瀉、浮腫甚至中毒的情況時有發生。
拆毀房屋獲取木材,引發了新的財產糾紛和怨言。
有限的資源如何分配,成為了新的矛盾焦點。
陳衍深知,這一切都隻是杯水車薪,是在延緩而非解決問題。他就像一個竭儘全力堵住千瘡百孔堤壩的工匠,不知道下一個巨浪會在何時襲來,將一切努力衝垮。
但他沒有停下。每一次成功回收一枚箭鏃,每一次熬出一鍋能讓人活命的糊糊,都讓他那份“獨立支撐”的信念更加堅定一分。技術,成了他在這個黑暗時代裡,唯一能夠握住的、冰冷而堅實的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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