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狼影徘徊，內憂外患
金廈幫船隊的出現，如同一顆投入渾濁戰局的石子，激起的漣漪遠超預期。
那幾麵飄揚在陌生船隻上的“明夏”日月旗，在晨霧中若隱若現，雖無任何進攻姿態，卻像無聲的宣言，狠狠挫傷了聯軍本就因後勤遇襲而有些動搖的士氣。
“明夏浩還有後手？”“是明國的援軍嗎？看起來船不少……”“他們的火藥和怪槍是不是就是這些人給的？”
猜疑和不安在毛利、大友的營地裡蔓延。將領們試圖彈壓，但流言比刀劍更快。攻勢不可避免地再次放緩，聯軍需要時間重新評估局勢，探查那支神秘船隊的虛實。
這為猿港贏得了前所未有的喘息之機。
棱堡之內，氣氛卻並未因此輕鬆多少。一袋袋硝石、硫磺和閩鐵被緊急運入軍工寮，林咲和她的工匠們幾乎是紅著眼睛撲了上去，晝夜不停地開始趕製火藥、修複武器。那包珍貴的占城稻種，則被林浩鄭重地交給幾位老農，命他們在港內開辟出的最安全的土地上小心試種。
物資的補充帶來了希望，但金廈幫首領陳五沅那雙精明算計的眼睛，卻像一根刺，紮在所有知情者的心頭。
指揮所內，氣氛凝重。
“主公，與虎謀皮，恐遭反噬啊。”伊呂波推了推眼鏡，臉上寫滿了憂慮，“金廈幫所求，絕非區區技術圖紙和一處貨棧那麼簡單。他們看中的是猿港未來的潛力，此刻示好投資，他日必求百倍回報。甚至……鵲巢鳩占。”
李明月輕蹙秀眉，補充道：“浩哥哥，他們所圖甚大。東南海商，尤其是這等大幫，與沿海官衙、乃至倭寇關係錯綜複雜。今日他們能助我等，他日若利益相左，也能輕易反目。其所傳信號中那個‘明’字，恐也有試探之意，試探你與大明官方究竟有何關聯。”
林浩默然不語。他何嘗不知其中風險。核心技術的外流，外部勢力的介入，每一步都可能埋下禍根。但當時的情形，他沒有更好的選擇。生存，是壓倒一切的第一要務。
“我知道。”他緩緩開口，聲音帶著一絲疲憊，卻依舊堅定，“但若無此刻之薪，何來明日之火？他們的胃口，我清楚。他們的手段，我亦會防備。”
他看向波音：“波音，你的人，要死死盯住金廈幫的船隊，他們的一舉一動，我都要知道。尤其是他們與外界，特彆是與大明沿海、乃至倭寇的任何聯係。”
“明白！”波音獨眼中凶光一閃，“他們若敢耍花樣，老娘拚著這幾條破船，也要咬下他們一塊肉來！”
“伊呂波，與金廈幫的交易細則，由你親自去談。每一項條款都要咬死，尤其是貨棧的管理權、司法權和駐軍權，絕不可絲毫退讓。他們可以做生意，但必須遵守我們的法度。”
“是，主公。”伊呂波深吸一口氣，感到肩頭壓力巨大。
“明月，”林浩的目光轉向她，“聯絡沿海走私商的事情要加快。我們不能隻依賴金廈幫這一條線。必須儘快建立起我們自己的、穩定的物資渠道。價格可以高，但要安全，要可靠。”
“我正在儘力。”李明月點頭，“已有幾家小規模的海商回應，但他們同樣畏懼毛利和大友的勢力，隻敢暗中進行，數量有限。”
安排完這些，林浩感到一陣心力交瘁。外部的強敵未退，內部的隱憂又生。統治一方，遠非僅僅打贏幾場仗那麼簡單。權衡、算計、妥協、製衡……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他揮手讓眾人先去忙碌，獨自一人留在指揮所內。窗外，隱約傳來軍工寮鍛造的叮當聲和士兵操練的呼喝聲，一切似乎都在向著好的方向發展，但他心中的危機感卻絲毫未減。
他下意識地摸出懷中的玉璽。冰涼的觸感傳來，但當他的意念掃過內部空間，感受到那包占城稻種和鄭迵的血書時，一絲微弱的、帶著生機的溫熱感再次浮現。
這玉璽，似乎對能推動“文明”發展、蘊含“信念”之物，格外敏感。
或許……他並非完全沒有製衡金廈幫的籌碼。
他的知識，他超越時代的眼界，本身就是最大的財富。或許，他可以在不泄露核心機密的前提下，拋出一些“改良”後的、足以讓金廈幫獲利匪淺，卻又無法完全掌握源頭的技術或管理方法，將他們更深地捆綁在自己的利益戰車上？
同時，也必須加快自身實力的恢複和建設。
就在這時，巫女楓的身影悄然出現在門口。她依舊是一身白衣緋袴，氣質清冷，手中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湯藥。
“明夏大人。”她輕聲開口，“我看您氣色倦怠，這是用帶來的草藥熬製的安神湯，或許比之前的更有效些。”
林浩有些意外地看著她。這位神秘的巫女，似乎總在恰到好處的時間出現。
“有勞楓姑娘。”他沒有拒絕，接過了藥碗。草藥的氣味有些奇特，帶著一絲淡淡的清香，入口卻異常苦澀，但咽下後，一股暖意緩緩散開，竟真的讓緊繃的神經鬆弛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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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似有煩憂？”楓安靜地站在一旁，忽然開口問道。她的目光清澈，仿佛能看透人心。
林浩看了她一眼，沒有直接回答，反而問道：“楓姑娘來自出雲，見識廣博。依你看，這海外強梁，可信幾分？”
楓微微垂眸，沉吟片刻，道：“神道不言商事。然觀氣辨勢，乃巫女本職。那陳姓海商，氣如海上颶風，利字當先，旋渦暗藏。其勢雖可借，然需以堅城固堤束之，否則易被其反噬。大人您的氣……卻如深紮大地之古木，雖暫處風雨，其根卻連亙異域，汲取未知養分，蓬勃之勢，不可限量。”
她的比喻玄而又玄，卻意外地切中要害。指出金廈幫逐利而動的本質，也點出了林浩最大的優勢——來自另一個文明的積澱。
“以古木之根，反製颶風之旋麼……”林浩若有所思。
“非是反製，是引導，是共生。”楓輕輕搖頭，“颶風之力，亦可摧枯拉朽，掃蕩頑敵。關鍵在於，執纜之手，是否足夠堅定。”
林浩深深看了她一眼。這位巫女，絕不僅僅是一個傳遞神諭的信使。
“多謝姑娘指點。”
“分內之事。”楓微微躬身，不再多言，悄然退了出去。
林浩喝完最後一口藥湯，苦澀之後，竟有一絲回甘。他走到牆邊，看著海麵上那些依舊懸掛著日月旗的金廈幫船隻，眼神逐漸變得深邃而銳利。
狼來了，固然危險。
但若能馴狼為犬，甚至驅狼吞虎，或許才是破局之道。
他需要時間，需要儘快恢複力量，更需要……下一次出手，便徹底打斷聯軍的脊梁！
“傳令：全軍休整一日後，執行‘雷霆’預案。我們要……主動出擊了。”
他對著空無一人的指揮所，輕聲說道，語氣卻冰冷如鐵。
——第59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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