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牧那杯加了糖衣的“毒酒”,後勁很大。
陳默回到自己辦公室,後背那片被劉牧拍過的地方,仿佛還殘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陰冷。他坐在椅子上,久久沒有動彈。
笑麵虎,劃紅線,敲打與安撫。
一套組合拳下來,行雲流水,滴水不漏。劉牧告訴他,王家的事到此為止,不要再擴大化,然後許諾一個“機會”作為封口費。這是一個交易,也是一個警告。
如果陳默是個普通的、僥幸翻盤的年輕人,此刻或許已經感激涕零,準備接受招安,安安分分地當新領導手下最鋒利的一把刀。
可惜,他不是。
劉牧想穩定,想把青石鎮這潭水徹底掌控在自己手裡。可陳默要的,從來就不是一時的清白,也不是扳倒一個王建國就心滿意足。他要的是絕對的公道,是讓所有曾經的、潛在的威脅,都暴露在陽光下,被連根拔起。
他要讓這潭水,按照他的意願,決定什麼時候起波瀾,什麼時候風平浪靜。
劉牧想當那個握著刀柄的人?
陳默的嘴角,勾起一絲冷冽的弧度。那得看他這把刀,願不願意被他握住。
他的意識沉入腦海,翻開了【人情賬本】中屬於李富貴的那一頁。
【李富貴,人情值:500死士之心)】
這金色的數值,在劉牧那刺眼的“0”麵前,顯得如此溫暖,又如此可笑。死士之心?不過是恐懼與投機混合的產物。一旦有更大的恐懼,或更好的投機機會,這顆心隨時會變。
而在這行金色字體的下方,那行被枷鎖圖標鎖住的灰色小字,正散發著幽幽的暗光。
【隱藏債權已繼承):虧心債五年前的審計報告)。】
【狀態:未激活。】
這才是真正的保險。
陳默站起身,端起李富貴剛剛送來的那杯龍井。茶是好茶,可惜,送茶的人心思不純。他沒有喝,而是端著茶杯,徑直走出了辦公室,朝著二樓的財務所走去。
與其被動地等著劉牧出招,不如主動敲山震虎。他要去看看,王建國留下的這份“遺產”,究竟有多大的威力。
財務所裡一如既往地安靜,隻有算盤珠子清脆的碰撞聲和鍵盤的敲擊聲。陳默的突然出現,像一顆石子投進了平靜的池塘。所有聲音戛然而止,幾名會計和出納都抬起頭,眼神裡帶著幾分驚異和揣測。
李富貴正戴著老花鏡核對一份報表,見陳默進來,立刻像屁股底下裝了彈簧一樣彈了起來,臉上瞬間堆滿熱情的笑容。
“哎喲,陳助理,您怎麼親自過來了?有什麼事打個電話,我過去就行了嘛!”他一邊說著,一邊手腳麻利地給陳默搬來椅子,又親自拿起暖水瓶要續水。
“李所長,彆忙活。”陳默笑著將他按回座位上,自己則隨意地拉了張椅子坐下,將那杯還沒涼的龍井放到了李富貴麵前,“我就是過來跟你道個謝,這茶真不錯。”
辦公室裡其他幾個人,都豎起了耳朵,手上的活計慢了下來,假裝在認真工作,眼角的餘光卻一刻不停地往這邊瞟。
李富貴受寵若驚地搓著手:“陳助理您喜歡就好,喜歡就好。”
陳默環視了一圈辦公室,目光最終落回到李富貴的臉上,語氣變得認真起來:“李所長,其實我今天來,除了道謝,還有個不情之請。”
“您說,您說!隻要我老李能辦到的,絕不含糊!”李富貴把胸脯拍得砰砰響。
陳默身體微微前傾,聲音不大,卻足以讓整個辦公室的人都聽得清清楚楚:“我想請您,把之前王斌陷害我‘挪用公款’的那筆賬,從頭到尾,給我捋一遍。”
李富貴的笑容,僵在了臉上。
辦公室裡的空氣,仿佛在這一瞬間凝固了。算盤珠子不再響動,鍵盤也失去了聲音,隻剩下幾道壓抑的呼吸聲。
“陳……陳助理,這……這事不是已經過去了嗎?”李富貴結結巴巴地問,額頭上開始冒出細密的汗珠,“案子都定了,您也沉冤得雪了,再查這個……沒必要了吧?”
“有必要。”陳默的語氣平靜而堅定,他看著李富貴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我不是要翻案,我是要學習。李所長,我被人用一筆假賬就差點送進監獄,這說明我不懂財務,不懂規則。我想搞清楚,他們當初是怎麼操作的?走的哪個科目?需要幾級審批?原始憑證是怎麼偽造的?又是怎麼做到賬麵平衡的?”
他頓了頓,補上一句:“我得吃一塹長一智,免得以後再被同樣的手法坑第二次。您說對不對?”
這番話說得合情合理,冠冕堂皇,讓人挑不出半點毛病。
可聽在李富貴的耳朵裡,卻不亞於晴天霹靂。
他當初能坐上這個所長的位置,正是因為王建國的“恩情”。而那份“恩情”的源頭,就是五年前,他親手操辦的一樁財務醜聞。當時他還是副所長,因為一筆賬目上的重大紕eou,差點被撤職查辦。是王建國動用關係,幫他把縣審計局的調查報告壓了下來,又用一套極其相似的、偷梁換柱的做賬手法,神不知鬼不覺地把那個大窟窿給填平了。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那套手法,隱秘而高效,是他和王建國之間心照不宣的秘密。
而現在,陳默問的每一個問題,都像一把精準的手術刀,刀刀都切在那條早已愈合,卻一碰就痛的舊傷疤上。
“這……這個……”李富貴臉上的血色迅速褪去,變得和牆壁一樣白。他下意識地拿起桌上的搪瓷杯,想喝口水,手卻抖得厲害,杯子裡的水灑出來,燙得他一哆嗦。
“怎麼了,李所長?”陳默關切地問,“這件事,操作起來很難嗎?按理說,隻要手續齊全,流程合規,應該不複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