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默掛斷電話,動作不見絲毫慌亂,隻是那雙總是平靜如古井的眸子裡,此刻像是結了一層薄冰。
他沒有立刻掉頭衝回鎮裡,反而將車開到路邊,熄了火。
車窗外,是初夏的田野,綠意盎然,生機勃勃。可陳默的腦海裡,卻在飛速地運轉著一幅棋盤。
趙立德這一手,又狠又毒,而且快得超乎想象。
他沒有選擇在預算報告這種“文鬥”上糾纏,而是直接繞過棋盤,一刀捅向了棋手本人。他很清楚,秦雪的服裝廠項目,是劉鎮長默許,由陳默一手促成的,是陳默在青石鎮立足的根基和最大的政績來源。
查封工廠,不僅是打陳默的臉,更是釜底抽薪,要斷他的根。
而且,這一刀砍得“名正言順”。“接到群眾匿名舉報”,這是萬能的借口;“消防隱患”和“偷稅漏稅”,這是能讓任何企業都喝一壺的罪名。就算最後查無實據,工廠停工幾天,損失的訂單、違約的合同、工人的情緒,都夠秦雪焦頭爛額。
趙立德在用這種方式告訴陳默,也告訴全鎮的人:在青石鎮,他這個老資格想讓誰不好過,誰就彆想安生。
陳默的指節,在方向盤上輕輕敲擊著,發出沉悶的“篤、篤”聲。
衝回去,和趙立德的人當麵對峙?那是匹夫之勇,正中下懷。
去找劉鎮長告狀?那更是下下之策。劉鎮長會“主持公道”,會“批評教育”,會和稀泥,但他絕不會為了一個鎮長助理,去和一位實權副鎮長徹底撕破臉。他隻會樂於看到這種“製衡”,看著兩隻虎相爭,他這個坐山客才能坐得更穩。
棋盤上,趙立德已經出招了。自己不能跟著他的節奏走,不能在他劃定的戰場裡跟他打。
你要戰,那便戰。
但戰場,必須由我來選。
陳默重新發動汽車,普桑發出一聲嘶吼,調轉車頭,朝著服裝廠的方向疾馳而去。
秦氏集團的服裝廠位於鎮南的工業園,門口已經圍了一圈看熱鬨的工人。兩輛印著“工商”和“稅務”字樣的麵包車堵在門口,幾名穿著製服的乾部,正板著臉和一名像是工廠負責人的中年男人交涉。工廠的大鐵門上,兩張白底黑字的封條交叉貼著,格外刺眼。
陳默將車停在遠處,沒有下車,隻是靜靜地觀察著。
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掃描儀,掃過那幾名製服乾部的臉。
腦海中的人情賬本,自動翻頁。
【劉國強,縣工商局稽查科副科長。】
【對趙立德人情值:85提攜之恩)】
【備注:其妻侄的工作由趙立德安排在鎮辦企業。】
【孫誌明,縣稅務局專管員。】
【對趙立德人情值:70利益共享)】
【備注:與趙立德小舅子合開一家ktv,趙立德占乾股。】
……
賬本上的信息,清晰地勾勒出了一張以趙立德為中心的關係網。這些人,都不是鎮裡的小魚小蝦,而是縣裡職能部門有實權的人物。趙立德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調動兩個不同係統的力量,同時發難,足見其在縣裡經營多年,根基不淺。
就在這時,工廠裡傳來一陣騷動。
秦雪踩著高跟鞋,在一群人的簇擁下,快步從辦公樓裡走了出來。她今天穿著一身乾練的黑色職業套裙,長發盤起,麵若冰霜,強大的氣場讓門口的喧囂都為之一靜。
“誰是帶隊的?”秦雪的聲音清冷,不帶一絲溫度。
工商的劉國強挺了挺肚子,官腔十足:“我是縣工商局的劉國強,我們接到舉報,懷疑你們工廠存在嚴重的消防安全隱患。”
稅務的孫誌明也上前一步,推了推眼鏡:“我是縣稅務局的孫誌明,同時,我們也懷疑貴公司存在偷稅漏稅行為。在調查清楚之前,工廠必須停工封存,所有賬目原地封存,等待審查!”
秦雪冷笑一聲:“懷疑?就憑一句空口白牙的‘懷疑’,就可以隨意查封一家合法經營、為青石鎮提供了上百個就業崗位的企業?請問,你們的搜查令和查封令呢?”
劉國強和孫誌明對視一眼,臉色有些不自然。他們這次行動,本就是趙立德授意下的“突然襲擊”,走的根本不是正規流程,哪來的什麼搜查令。
“我們這是根據舉報線索,進行的前期調查,程序是合規的!”劉國強強撐著說道。
“合規?”秦雪的音量陡然拔高,眼神銳利如刀,“沒有執法文書,不出示證件,強行闖入私人企業,貼上封條,這就是你們的規矩?劉科長,孫專管,我敬你們是國家乾部,但你們這麼做,和地痞流氓有什麼區彆?信不信我現在就打電話給市裡的督查室,問問他們,青石鎮是不是成了法外之地!”
一番話,擲地有聲,直接把兩個縣城來的乾部給鎮住了。他們沒想到,這個女老板這麼硬氣,而且一開口就要捅到市裡去。
劉國強臉色漲紅,正要發作,眼角餘光瞥見了不遠處的陳默。他像是找到了主心骨,立刻換上一副嘴臉,陰陽怪氣地說道:“秦總,你彆給我們扣帽子。我們也是按規矩辦事。你要是覺得委屈,可以找你們鎮裡的領導反映嘛。哦,對了,我聽說你跟鎮裡的陳默陳助理關係不錯,他可是鎮長麵前的紅人,主管著全鎮的農業和扶貧,本事大著呢,你找他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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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刷地一下,集中到了剛從車上下來的陳默身上。
這是赤裸裸的捧殺和挑釁。
秦雪也看到了陳默,她眼中的怒火稍稍收斂,但眉頭依然緊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