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公室裡靜得能聽見窗外梧桐葉落下的聲音。
奠基儀式上的喧囂與榮光,如同潮水般退去,隻留下茶杯裡嫋嫋升起的餘溫。陳默沒有急著去寫那份注定要擺在劉鎮長案頭的總結報告,他隻是靜靜地坐著,感受著腦海中那本煥然一新的【人情賬本】。
【人情共鳴】。
這四個字,像一顆投入古井的石子,在他心湖中漾開一圈圈深遠的漣漪。如果說之前的能力,是讓他擁有了一雙洞察人心的眼睛,那現在,他仿佛多了一雙能聆聽群體心跳的耳朵。
民心,民意。
這兩個詞,在官場上被無數次提起,卻又總是顯得那麼虛無縹緲。而現在,它對陳默而言,將可能成為一種可以被感知的、具體的存在。
他壓下心中的激蕩,目光緩緩移動,最終落在了辦公桌一角,那封被文件夾壓著的信上。
信封是鎮上小賣部最常見的那種,薄薄的,發黃。沒有署名,沒有地址,隻有三個歪歪扭扭的大字:“陳領導收”。
這是奠基儀式那天,一個穿著洗得發白的舊軍裝、身形佝僂的老人,趁著眾人圍著市領導的混亂,像完成一項秘密任務般,飛快地塞進他手裡的。當時老人的手,抖得厲害,眼神裡混雜著期盼、緊張與恐懼。
陳默將信抽了出來,再一次展開。
信紙是小學生用的橫格本撕下來的,紙頁邊緣已經有些毛糙。上麵的字跡,是用最便宜的圓珠筆寫的,筆畫顫抖,力道時輕時重,仿佛寫下每一個字都耗儘了全身的力氣。
“陳領導,您好。冒昧給您寫信,請您原諒。我們是青石鎮的一群退伍老兵,實在是沒有辦法了,才來找您……”
開篇的文字,客氣又卑微。
“國家給我們的那點撫恤金,是我們這些老骨頭最後的指望。可這幾年,鎮民政所發到我們手裡的錢,一年比一年少。我們去問,所長就拿出一本賬本,上麵清清楚楚有我們的‘簽名’,說錢都發足了。我們這些老家夥,有的眼花,有的不識字,每次領錢,他都讓我們按個手印,誰能想到這裡麵有貓膩?”
“我們中,有個叫李鐵軍的,以前在部隊是偵察兵,性子直,不信邪。他自己跑去縣裡問政策,回來就去找所長理論,說所裡肯定克扣了錢。結果第二天,李鐵軍在鎮上開的小賣鋪,就被消防、工商輪番檢查,說是這裡不合格,那裡有隱患,硬是讓他關了門。他兒子在鎮辦企業上班,也被人找了個由頭給辭退了。”
“從那以後,再也沒人敢出頭了。我們怕啊,我們都這把年紀了,隻想安安生生過日子,可這日子,也快過不下去了……”
“陳領導,我們看電視,看報紙,都知道您是真心為老百姓辦事的好官。服裝廠那麼大的項目,您說辦就辦了。我們這些老骨頭,求求您,幫我們問一問,我們那些救命錢,到底去哪兒了?我們死了,沒臉去見地下的老戰友啊……”
信的末尾,沒有落款,隻有一個用紅印泥按下的、模糊的指印。
陳默將信紙輕輕放回桌麵,指尖無意識地在“救命錢”三個字上摩挲著。信紙很輕,但此刻在他手裡,卻重如千鈞。
他想起自己那個當了一輩子農民的爺爺,每次提起村裡那些當過兵的人,眼神裡總是充滿了敬意。他說,那是保家衛國的人,是把命都彆在褲腰帶上的人,誰都不能欺負他們。
一股無名火,混雜著一種冰冷的憤怒,從他心底緩緩升起。
他剛處理完一樁涉及上千萬投資、市長親臨的大項目,轉過頭,卻要麵對一樁克扣幾百塊撫恤金的齷齪事。這巨大的反差,讓他感到一種難以言喻的荒謬和惡心。
他拿起電話,撥通了黨政辦的內線。
“小張,你來我辦公室一趟。”
很快,那個在奠基儀式上見識過陳默能量的年輕辦事員小張,一路小跑著進來,站得筆直,臉上帶著一絲討好的恭敬。
“陳科長,您找我?”
“坐。”陳默指了指對麵的椅子,語氣平和,“跟你打聽個人。咱們鎮民政所的所長,叫什麼?是個什麼樣的人?”
小張一愣,顯然沒想到陳默會問起這個。他略一思索,便竹筒倒豆子般說了起來。
“民政所長叫吳滿囤。要說這人啊……可是咱們鎮的‘老資格’了。”小張的語氣裡帶著幾分複雜,“他在民政所乾了快二十年,從辦事員一直乾到所長。鎮裡的領導換了好幾茬,他都穩如泰山。為人嘛……特彆會來事,見誰都笑嗬嗬的,嘴甜得很。鎮裡誰家有個紅白喜事,他都第一個到場,忙前忙後,人緣看著是真不錯。”
“哦?人緣不錯?”陳默的眉毛微微一挑。
“是啊,尤其是跟上麵關係好。”小張壓低了聲音,身體微微前傾,“聽說縣民政局分管這塊的領導,是他表姐夫。所以啊,吳所長在鎮裡,一般人都不願意惹他。平時看著和和氣氣,但誰要是擋了他的路,他也有的是辦法讓你不舒坦。”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陳默點了點頭,心中有了數。
一個地頭蛇,一個老油條,背後還有人。難怪那些老兵會被整治得服服帖帖。
“行,我知道了。你先去忙吧,這事彆跟彆人說。”
“明白明白!陳科長您放心,我嘴嚴著呢!”小張連忙起身,恭敬地退了出去。
辦公室再次安靜下來。
陳默看著桌上那封信,陷入了沉思。直接去找吳滿囤,對方肯定會拿出那本“天衣無縫”的賬本,矢口否認。沒有證據,一切都是空談。而要找證據,就必須先找到突破口。
突破口在哪?
他想到了自己剛剛解鎖的新功能——【人情共鳴】。
也許,他該去聽一聽,那群被壓抑了太久的老兵們,他們心中真正的聲音。
青石鎮有個不成文的規矩,鎮東頭的老槐樹下,是退伍老兵們默認的“根據地”。每天下午,他們都會三三兩兩地聚在那裡,下下棋,聊聊天,曬曬太陽。
陳默換了一身便裝,沒有驚動任何人,一個人步行著朝老槐樹走去。
還沒走近,遠遠地就看到那棵枝繁葉茂的老槐樹下,聚著十幾個老人。他們大多頭發花白,背脊不再挺拔,臉上刻滿了歲月的風霜。有的人在楚河漢界前凝神思考,有的人則聚在一起,低聲交談著什麼。
陳默沒有貿然上前,隻是在不遠處一個石凳上坐下,裝作歇腳的路人。
他閉上眼,心神沉入腦海,啟動了【人情共鳴】。
【功能啟動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