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影散儘,未來退潮。
七號倉庫又變回了那個鏽跡斑斑、空曠破敗的軀殼。巨大的反差,讓空氣中彌漫著一種如夢初醒的失落與恍惚。
優素福站在原地,久久未動。他白色的長袍上,還殘留著剛才虛擬光影投下的斑斕,像一個未來世界的旅人,不慎跌落回了蒙塵的現實。
“陳書記。”大衛·陳的聲音打破了沉默,他看向陳默的眼神,已經徹底變了。那種源自華爾街精英的審視與傲慢,被一種混雜著敬畏與好奇的複雜情緒所取代,“我必須承認,這是我見過最……震撼的演示。但是,再完美的藍圖,也需要一塊堅實的土地去實現。”
他頓了頓,問出了那個最關鍵的問題:“您在郵件中提到,方案中最核心的資產,那座雙子塔,存在一些產權上的‘小麻煩’。我想知道,這個麻煩,有多大?”
所有人的心,再一次懸了起來。
趙海東和劉思遠屏住呼吸,手心裡全是汗。他們知道,這是最後的考驗。陳默之前那番天花亂墜的包裝,終究要麵對這個最尖銳、最現實的問題。
陳默迎著優素福和大衛·陳的目光,沒有回避。
就在他準備開口的瞬間,口袋裡的手機,極輕微地震動了一下。
他垂下眼簾,看了一眼屏幕。
是一條短信,來自趙海東手下最機靈的一個年輕人,內容很短:
“書記,常主任和他的人,已經在紡織三廠門口等著‘驚喜’了。”
陳默的嘴角,勾起一個幾乎無法察覺的弧度。魚,已入網。
他收起手機,抬頭看向優素福,臉上帶著一絲歉意:“優素福先生,在回答您這個問題之前,我想,先帶您去看另一場‘演示’。”
“另一場演示?”大衛·陳皺起了眉。
“是的。”陳默的眼神裡透著一種讓人捉摸不透的深意,“它將更直觀地向您展示,我們開發區是如何處理‘麻煩’的,以及我所說的‘極低的製度成本’,究竟意味著什麼。”
……
三公裡外的紡織三廠。
常勝利背著手,像一頭巡視領地的獅子,在廠區門口踱著步。他身後的幾個心腹,簇擁著他,臉上掛著如出一轍的、看好戲的笑容。
那股混合了腐爛瓜果、變質肉食和各種生活垃圾的惡臭,在太陽的炙烤下,已經發酵到了頂峰,形成了一道無形的、令人作嘔的牆。
常勝利卻甘之如飴。他甚至有些享受這種味道,這味道裡,有勝利的芬芳。
“都幾點了,人還沒來?”他看了看手腕上的金表,已經快十點了,“不會是半路聞著味兒,直接嚇得掉頭回滬市了吧?”
“哈哈哈,我看有可能!那幫養尊處優的洋大人,哪聞過這個啊!”一個副手諂媚地笑道。
“趙海東還說什麼‘共襄盛舉’,給我一個‘天大的驚喜’。”常勝利往地上吐了口唾沫,滿臉不屑,“我看是驚嚇還差不多!等這事黃了,我看他陳默還怎麼收場!”
正說著,遠處傳來了汽車引擎的聲音。
不是從他們預想中的主乾道,而是從一條偏僻的岔路。幾輛黑色的轎車,正不緊不慢地朝著他們駛來。
常勝利先是一愣,隨即臉上綻放出一種猙獰而狂喜的笑容。
來了!
居然真的來了!
好,太好了!他就是要讓他們來!就是要讓他們親眼看看,親身聞聞,這個開發區最“真實”的一麵!
他整了整自己嶄新的白襯衫,挺直了腰杆,準備欣賞一場他親手導演的好戲。
車隊穩穩地停在了廠區門口。
陳默第一個下車。
緊接著,優素福和大衛·陳也相繼走下車。
車門打開的瞬間,那股積蓄已久的、如同實質般的惡臭,如同一頭出籠的猛獸,撲麵而來。
優素福的眉頭瞬間擰成了一個川字,他下意識地抬手,用袖口掩住了口鼻。他身後的幾個隨行人員,更是臉色大變,有人甚至當場乾嘔起來。
大衛·陳的臉漲得通紅,他快步走到陳默身邊,壓低了聲音,語氣裡滿是抑製不住的憤怒:“陳書記,這就是你說的另一場‘演示’?你是在羞辱我們嗎?”
常勝利將這一切儘收眼底,心中樂開了花。他邁著官步,快步迎了上來,臉上恰到好處地堆滿了震驚、痛心與憤怒。
“哎呀!陳書記!這是怎麼回事?!”他指著緊閉的廠房大門,一副捶胸頓足的模樣,“怎麼會……怎麼會搞成這個樣子!這簡直是給我們開發區抹黑,給鳳凰市丟臉!我……我馬上就去查!一定嚴查到底,給外賓一個交代!”
他演得聲情並茂,那悲憤的表情,仿佛自己才是最大的受害者。
陳默靜靜地看著他表演,臉上波瀾不驚,甚至還帶著一絲淡淡的笑意。
“常主任,彆著急。”陳默開口了,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到每個人耳朵裡,“不用查了。眼前這番景象,確實是個驚喜。一個我特意為您準備的驚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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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勝利的表演,僵在了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