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便是檔案上“笑容滿麵”的致富帶頭人,趙四。
看到突然來了這麼多穿白襯衫的“大乾部”,趙四顯然嚇了一跳,手裡的木棍“哐當”一聲掉在地上,緊張地站了起來,手足無措地在自己那件滿是油汙的破衣服上擦著。
周主任走上前,臉上努力擠出一絲溫和的笑容:“老鄉,你好啊,不要緊張。我們是市裡下來看望大家的。”
趙四渾濁的眼睛裡充滿了迷茫和畏懼,他看了看周主任,又看了看後麵臉色慘白的錢大勇和劉順,嘴唇哆嗦著,半天說不出一句話。
“老鄉,我問問你。”周主任的聲音放得更緩了,“聽說你家養了三百隻雞,靠這個發家致富了,是不是啊?”
聽到“三百隻雞”,趙四愣了一下,隨即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他那張飽經風霜的臉上,露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雞?”他伸出枯樹枝一樣的手,指了指院角一個用幾塊破木板和爛漁網圍起來的角落,那裡,三五隻瘦得隻剩骨架的蘆花雞,正在無精打采地刨著地上的泥土。
“就……就這五隻,還是開春的時候,劉支書送來的雞苗,說讓俺好好養,年底能下蛋換點鹽錢。結果來了場雞瘟,死了七八隻,就剩下這幾隻了……”
他的聲音沙啞而微弱,卻像一記記重錘,狠狠地砸在場所有人的心上。
周主任身後的一個乾部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
錢大勇的身體晃了晃,感覺天旋地轉,他想開口解釋什麼,卻發現自己的喉嚨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死死掐住,發不出任何聲音。
周主任的臉色已經沉得能滴出水來。他沒有再看趙四,而是轉過頭,目光如刀子一般,刮在錢大勇的臉上。
“錢鎮長。”他的聲音冷得像冰,“這就是你說的‘特色林下經濟’?這就是你的‘年入四萬八’?”
“我……”錢大勇張了張嘴,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周主任,這……這裡麵肯定有什麼誤會!”村支書劉順鼓起最後的勇氣,上前一步,強行解釋道,“趙四大爺他……他年紀大了,記性不好,他說的不算數,我們的檔案裡……”
“你的意思是,你的檔案比老百姓的嘴更真實?”周主任厲聲打斷他,然後指著那間破屋,“走,進去看看!”
眾人魚貫而入。
屋裡光線昏暗,一股潮濕發黴的味道撲麵而來。地麵是坑坑窪窪的泥土地,牆壁被多年的煙火熏得漆黑。屋裡唯一的“大家具”,是一張用磚頭和木板搭起來的床,床上躺著一床看不出本來顏色、又黑又硬的破棉被。牆角,一口豁了口的鐵鍋裡,是半鍋清湯寡水的野菜糊糊,旁邊擺著兩個黑乎乎的窩窩頭。
家徒四壁。
這四個字,都不足以形容眼前的景象。
文件上那“年入數萬”的富裕生活,和眼前這赤貧如洗的現實,形成了無比荒誕、無比諷刺的鮮明對比。
場麵一度尷尬到凝固。
檢查組的成員們,臉上的表情從最初的震驚,變成了憤怒。他們見過基層工作的困難,也見過數據上的修飾,但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指鹿為馬的造假!
這已經不是工作作風問題了,這是欺上瞞下,是政治品德問題!
錢大勇的身體徹底軟了下去,如果不是身後的秘書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他恐怕已經癱倒在地。他的腦子裡一片空白,隻剩下兩個字:完了。
鎮長李衛國默默地轉過身,不忍再看。他感到臉上火辣辣的,像是被人當眾狠狠地抽了無數個耳光。他為自己之前的默許和僥幸,感到了無儘的羞恥和後怕。
就在這死一般的寂靜中,周主任緩緩地從口袋裡掏出手機。他沒有說話,隻是對著屋裡的景象,對著趙四那張茫然無助的臉,對著牆角的野菜糊糊,默默地拍了幾張照片。
然後,他當著所有人的麵,撥通了一個電話。
“喂,王書記嗎?”他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到每個人的耳朵裡,“我是市扶貧辦的老周。我現在在你們縣的青龍鎮紅旗村,看到了一些……非常觸目驚心的東西。對,我建議你,還有縣裡的主要領導,馬上過來一趟。有些事,恐怕需要你們親自來看一看,親自來給個說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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