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串的質問,像一盆冷水,將周毅心頭那團火澆得“滋滋”作響。他張了張嘴,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他隻想著揭露黑暗,卻從未想過,揭開黑暗之後,那血淋淋的傷口該如何收場。
看著周毅失魂落魄的樣子,王海山的語氣緩和了一些:“小周,你的勇氣和正義感,我很欣賞。但做新聞,光有這些是不夠的。有時候,怎麼報,比報什麼更重要。”
他用手指點了點那盤磁帶:“這個東西,不能見報。但,也不能讓它白白地躺在這裡。”
周毅抬起頭,眼中露出一絲迷茫。
王海山拉開抽屜,從裡麵拿出一個牛皮紙信封,上麵印著幾個不顯眼的宋體字——“內部參考”。
“你,現在,馬上去洗個澡,換身乾淨衣服,然後回來寫一份報告。”王海山將信封推到周毅麵前,“不要加任何個人情緒,不要用任何形容詞,隻要把時間、地點、人物、事件,以及你親眼所見的一切,用最客觀、最冷靜的文字寫下來。記住,每一個字,都要像釘子一樣,紮紮實實。”
周毅看著那個信封,瞬間明白了總編的用意。
內部參考,這是新聞單位一種特殊的、不公開發行的報道形式,它的讀者,隻有極少數站在權力金字塔頂端的人。它繞過了所有中間環節,像一把鋒利的手術刀,能將最核心的問題,最直接地呈現在最高決策者的麵前。
這比公開發表一篇報道,力量要大得多,也穩妥得多。
“我明白了,王總!”周毅的眼中重新燃起了光芒,那是一種更加成熟和堅定的光。
他拿起磁帶和信封,轉身就走。
一個小時後,周毅重新出現在總編室。他洗漱一新,雖然麵帶倦容,但精神卻異常亢奮。他將一份剛剛打印出來、墨跡還帶著溫度的報告,和那盤磁帶一起,交給了王海山。
報告的標題是:《關於靈水縣宏興化工廠利用暗管偷排劇毒工業廢水的緊急調查報告》。
王海山接過報告,從頭到尾仔細地看了一遍,連一個標點符號都沒放過。報告寫得極好,冷靜、克製、詳實,畫麵感極強,字裡行間透出的那種觸目驚心的罪惡,遠比任何聲嘶力竭的控訴都更有力量。
“好。”王海山點了點頭,將報告和磁帶一同裝進了那個牛皮紙信封,用膠水仔細封好。
“你,從現在開始,回家睡覺。”王海山看著周毅,語氣嚴肅,“今天發生的所有事,都給我爛在肚子裡。誰問你,你都說自己昨晚在家睡覺,哪兒也沒去。聽明白了嗎?”
“明白。”周毅重重地點了點頭。
“去吧。”
周毅走後,王海山在辦公室裡枯坐了許久。他點燃一支煙,看著煙霧繚繞中那個沉甸甸的信封,眼神複雜。他知道,一旦他把這個信封送出去,一場席卷兩個縣、甚至更高層級的官場風暴,就將無可避免。
最終,他掐滅了煙頭,拿起那個信封,走出了辦公室。他沒有通過報社的正常渠道,而是開著自己的車,來到了省委大院的側門,將信封交給了一個早已等在那裡的、不起眼的中年人。
……
當天下午,省委書記趙安邦的辦公室。
陽光透過巨大的落地窗灑進來,給紅木辦公桌鍍上了一層溫暖的光暈。趙安邦剛剛結束一個冗長的會議,正揉著太陽穴,批閱桌上堆積如山的文件。
他的秘書輕手輕腳地走進來,將一個封口的牛皮紙信封放在了他手邊。
“書記,省報王總編那邊送來的一份內參,特意交代了,請您親啟。”
趙安邦“嗯”了一聲,沒有立刻去看。他習慣先處理那些常規的、有時限的公文。
半個小時後,桌上的文件下去了大半。他端起茶杯,喝了口水,這才不緊不慢地拿起了那個信封。他撕開封口,抽出裡麵的幾頁紙。
起初,他的表情很平靜,目光掃過標題,微微一頓,隨即繼續往下看。
辦公室裡安靜得隻剩下紙張翻動的聲音。
漸漸地,趙安邦的眉頭擰了起來,形成了一個深深的“川”字。他的目光變得銳利,嘴唇也抿成了一條剛硬的直線。當他看到報告中關於“黑色液體”“翻著白肚皮的死魚”以及“鉛中毒的孩子”等描述時,他端著茶杯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辦公室裡的空氣,仿佛在一點點凝固。
當他讀完最後一句話,看到附帶的那張從錄像中截取出的、觸目驚心的照片時,他猛地將報告拍在了桌子上!
“啪”的一聲脆響,打破了滿室的寂靜。茶杯裡的水都震得漾了出來。
他的胸膛劇烈地起伏著,臉色鐵青。那不是一種暴怒,而是一種被壓抑到了極致的、如同火山噴發前的森冷怒意。
“無法無天!簡直是無法無天!”他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每一個字都像是淬了冰。
他盯著那份報告,沉默了足足有半分鐘。那半分鐘裡,整個辦公室的氣壓低得讓人喘不過氣來。
最終,他抬起手,按下了桌上那部紅色電話的免提鍵,冰冷而果決的聲音在安靜的房間裡響起,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通知省紀委、省公安廳、省環保廳,讓他們的一把手,半小時內,到我辦公室開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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