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腦屏幕上那一行小字,像是一條通電的引線,瞬間點燃了江澈腦海裡那堆積如山的疑點。
【2002年3月,調任安平縣人民政府,任縣長王誌強同誌秘書。】
王誌強。
當這個名字和周偉的履曆重疊在一起時,一幅橫跨二十年的陰謀拚圖,最後一塊,也是最關鍵的一塊,被“哢”的一聲,嚴絲合縫地嵌了進去。
江澈的後背猛地靠在冰冷的椅背上,椅子發出不堪重負的“吱呀”一聲,在這寂靜的深夜裡顯得格外刺耳。
他沒有感到找到線索的興奮,也沒有即將揭開真相的激動。
一股寒意,比窗外深夜的涼風更甚,從他的尾椎骨升起,沿著脊柱,緩慢而堅定地爬上他的後腦。
這不是線索。
這是警告。
一個執行法官,在處理完一樁有爭議的“貪腐案”後不久,就被提拔為案件受益者的秘書。這世上或許有巧合,但絕沒有如此天衣無縫的巧合。
這說明,周偉從一開始,就是王誌強的人。
那場潦草的財產執行,那個敷衍的卷宗簽名,都有了合理的解釋。他不是在執行法律,他是在為他的主子,處理掉最後的手尾。
江澈感覺自己不是在調查一樁二十年前的舊案,而是在用手指,小心翼翼地拂去一頭沉睡巨獸身上的塵土。而現在,這頭巨獸的眼皮,似乎動了一下。
他下意識地移動鼠標,關掉了周偉的履曆頁麵,仿佛多看一秒,屏幕裡的那個名字就會活過來,隔著網線看到他。
房間裡隻剩下電腦主機風扇單調的嗡鳴。
江澈閉上眼睛,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他腦海裡那張由人事檔案、卷宗記錄和舊報紙碎片構成的關係網,此刻清晰得可怕。
林國棟,青龍鎮的實權人物,負責一個重要的扶貧項目。
王誌強,林國棟的副手,野心勃勃。
一場離奇的貪汙案,林國棟入獄,王誌強順理成章地接替了他的位置,並憑借那個扶貧項目,完成了自己仕途上最重要的一次起跳。
而案件鏈條上每一個看似不起眼的角色,辦案民警、執行法官,都在事後得到了各自的“歸宿”。死的死,升的升。
一張天羅地網。
江澈煩躁地揉了揉眉心。他開始後悔,後悔自己為什麼要去碰那個書櫃,為什麼要手賤去打開那份檔案。現在,他感覺自己就像一個在懸崖邊散步的人,腳下一滑,抱住了一根藤蔓,低頭一看,才發現藤蔓的另一頭,係著一顆不知何時會爆炸的炸彈。
鬆手,是粉身碎骨。
不鬆手,是同歸於儘。
“這他媽叫什麼事……”他低聲罵了一句。
為了能安心喝茶看報,結果要去挑戰一個如今很可能已經是市級領導的政壇新貴。這買賣,虧到姥姥家了。
可腦海裡,係統那句“摸魚不香”的魔咒,如同背景音一樣揮之不去。
他認命地歎了口氣,重新睜開眼。
事已至此,退縮解決不了問題,隻會讓那根心裡的刺紮得更深。他必須找到一個方法,把這顆炸彈拆掉,或者,把它扔到一個更該它去的地方。
王誌強是核心,但直接動他,無異於以卵擊石。江澈現在需要做的,不是去指控,而是去“考古”。他要把王誌強發跡的整個過程,用最紮實的材料,一點點地還原出來。
他需要證據,更需要一個完美的“切入點”。
他現在的身份,縣委書記秘書,是他最大的護身符,也是最好用的工具。他需要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去翻閱那些陳年的故紙堆。
有了。
江澈的目光,再次落在了電腦屏幕上。他打開一個空白文檔,鄭重其下地敲下了標題——《關於梳理我縣八零後優秀年輕後備乾部情況的初步構想》。
周書記新來乍到,熟悉和掌握縣裡的乾部隊伍,是頭等大事。他這個秘書,提前為領導分憂,準備一份“潛力股”名單,再正常不過。
這份名單,將是他調查的“馬其諾防線”。他可以把王誌強,以及所有與他相關的人,都作為“研究案例”,放進這份名單的附件裡。
誰會懷疑一個勤勤懇懇為新書記服務的秘書,會對一個二十年前就已經離開安平縣的“老乾部”抱有彆樣的目的呢?
計劃已定,江澈不再遲疑。他沒有選擇在人事係統裡直接搜索王誌強,那太蠢了,就像在黑夜裡點燃一個火把,告訴所有人“我在這裡”。
他打開了縣委辦的內部資料庫,那裡連接著縣檔案館的電子索引。他要找的,是當年的報紙。
油墨和紙張,是不會說謊的時間證人。
他將時間範圍設定在1998年到2002年,搜索的關鍵詞隻有一個——王誌強。
很快,屏幕上跳出了一長串的搜索結果,大多是《安平日報》的報道。
江澈點開了第一條。
時間是1998年初,一篇關於全縣鄉鎮企業改革的報道,王誌強作為青龍鎮的副鎮長,在文章的末尾被提了一句,說他“思路活,乾勁足”。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很正常的履曆點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