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長長地呼出一口氣,那口氣息又熱又長,仿佛要將胸中的震驚與駭然全部吐出。
不行,這東西不能壓在自己手裡。
他也絕不敢把這個建議當成是自己的想法報上去。開玩笑,在周書記麵前耍這種小聰明,等於是在如來佛手心裡玩跳高,自尋死路。
他拿起桌上的內部電話,手指在撥號鍵上懸停了片刻,最終沒有撥給江澈,而是直接撥通了縣委辦主任辦公室的電話。
“主任,我是文才。有個事,想跟您當麵彙報一下。”
……
縣委辦主任錢正源的辦公室。
錢正源正戴著老花鏡,審閱一份省裡下發的文件。他做事素來穩重,是周書記最信任的“大管家”。
馬文才推門進來時,臉上已經恢複了往日的恭謹與沉穩,隻是微微泛紅的眼角,還是暴露了他內心的不平靜。
“主任。”馬文才將那份行程表,雙手遞了過去,放在了錢正源麵前。
“哦?下周的安排出來了?”錢正源扶了扶眼鏡,隨口問道。
“草案出來了,但是……出了點小問題。”馬文才斟酌著詞句,“周二上午,王縣長、李縣長和趙縣長他們的活動,時間上有點衝突,我們協調起來……難度很大。”
錢正源聞言,眉頭微不可查地皺了一下。他當然知道這背後的門道,也知道馬文才的難處。他拿起那份草案,一眼就看到了那並列的三項活動,眼神沉了下去。
正當他準備開口,讓馬文才再去辛苦一下,哪怕是磨破嘴皮子,也得把時間錯開時,他的目光,被紙上那片醒目的紅色筆跡吸引了。
他的動作停住了。
辦公室裡,再次陷入了那種奇異的寂靜。
錢正源的表情,比剛才的馬文才還要精彩。他的嘴巴微微張開,眼鏡從鼻梁上滑下了一點都渾然不覺。他看了一遍,又從頭到尾仔仔細細地看了一遍,連那幾個標注的序號和時間點都沒放過。
最後,他的目光落在了那句“邀請全體常委參加”上,久久沒有移開。
許久,錢正源才緩緩地抬起頭,看向站在辦公桌前,連大氣都不敢喘的馬文文。他的眼神複雜至極,有震驚,有讚歎,還有一絲探尋。
“文才,”他的聲音有些乾澀,“這是……誰的手筆?”
馬文才心裡“咯噔”一下,連忙躬身道:“是江科長。我把草案送去給書記審閱,江科長看完,說活動太密集,就隨手……提了這麼個建議,讓我拿回來參考。”
“隨手?”錢正源重複了一遍這個詞,嘴角牽動了一下,不知是想笑還是想感慨。
他將那張紙在桌上輕輕敲了敲,發出“篤篤”的輕響。
“這個‘隨手’,可不簡單啊。”錢正源摘下眼鏡,揉了揉眉心,“這一手,把死棋下活了。不僅解決了眼前的難題,還把一場潛在的矛盾,變成了一次展示班子團結的契機。這份見識,這份格局……”
他說到這裡,停頓了一下,似乎在尋找一個合適的詞。
馬文才低著頭,心裡卻掀起了驚濤駭浪。能讓錢主任給出如此高的評價,整個縣委辦,除了江澈,再找不出第二個人。
“走吧,”錢正源站起身,將那份被江澈修改過的行程表拿在手裡,對馬文才說,“這已經不是建議了,這是最好的方案。我們現在就去跟書記彙報。”
他走到門口,又停下腳步,回頭看了一眼馬文才,意有所指地說道:“文才啊,你那個綜合科,來了個寶貝啊。”
馬文才心中一凜,腰彎得更低了。
當錢正源和馬文才敲開書記辦公室的門時,江澈剛剛給周國華續上第二杯熱茶。
周國華正靠在椅子上,聽著一段評書,神態很是放鬆。
“書記。”錢正源將行程表遞了過去。
周國華接過,目光掃過,起初還很隨意,但當他看到那片紅色的筆跡時,臉上的愜意瞬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極度的專注。
他的手指,在那行“集中視察活動”的標題上,輕輕摩挲著。
辦公室裡,落針可聞。
江澈站在一旁,眼觀鼻,鼻觀心,心裡卻在默默祈禱:趕緊看完,趕緊簽字,趕緊下班……
終於,周國華抬起了頭。他沒有看錢正源,也沒有看馬文才,他的目光,穿過兩人,精準地落在了旁邊那個仿佛神遊天外、事不關己的年輕人身上。
他的眼神裡,沒有了往日的溫和,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前所未有的、混雜著欣賞、驚奇與深思的複雜光芒。
他撫著那張紙,像是撫摸一件稀世珍寶,然後,他開口了,聲音不大,卻讓在場的所有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這個小江……”周國華緩緩說道,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他天生,就是乾辦公室的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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