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江澈的動作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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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手指,停留在了一份落款日期為八年前的、由縣交通局和扶貧辦聯合出具的《關於對部分特困村落實施“村村通”工程補充規劃的報告》上。
在這份報告的附件裡,他找到了一個不起眼的角落。
“雲頂村”。
報告裡對這個村子的描述隻有寥寥數語,卻字字觸目驚心。
“地處我縣與長陽縣、安平縣三縣交界之雞鳴山深處,海拔1500米以上,常年雲霧繚繞,故名雲頂。全村在冊127戶,常住14戶,均為60歲以上留守老人。通往外界唯一途徑為清末修建之‘飛雲索橋’,木質結構,全長180米,橫跨黑龍澗,橋體老化嚴重,存在重大安全隱患,建議立即籌備資金,勘探新址,修建永久性便民橋。”
報告的後麵,還附著一張黑白照片。照片上,一座看起來搖搖欲墜的鐵索吊橋,懸在深不見底的峽穀之上,雲霧從穀底升騰而起,讓那座橋看起來像是通往天國的階梯,又像是隨時會斷裂的蛛絲。
江澈的目光繼續向下。
他看到了一份會議紀要。是當年的縣政府常務會議。會議上,原則上通過了這份報告,並決定將“雲頂村便民橋”項目,列入下一年度的財政預算。
然而,當江澈翻到下一年度的財政預算報告和重點工程項目列表時,“雲頂村”三個字,卻消失了。
他沒有停下,繼續向後翻閱。
又過了一年,又一份類似的報告被提了上來,措辭更加緊急,說索橋的幾根主承重木已經出現裂痕。
然後,又是一份會議紀要,再次“原則上通過”。
再然後,又一次在最終的計劃裡,石沉大海。
江澈像一個冷靜的考古學家,沿著時間的脈絡,一點點挖掘著這個被遺忘的承諾。他發現,在隨後的幾年裡,雲頂村就像一個皮球,在交通局、扶貧辦、發改委之間被踢來踢去。
每個部門的理由都冠冕堂皇。
交通局說:“項目資金需由扶貧辦專項列支。”
扶貧辦說:“修橋屬於基建,應由交通局主導。”
發改委則在項目評審意見裡寫道:“該項目惠及人口過少,投入產出比過低,建議暫緩。”
暫緩。
又一個暫緩。
八年時間,無數個“原則上同意”和“建議暫緩”,將一座橋的承諾,消磨得無影無蹤。最後幾年,甚至連提這個事的人都沒有了。
雲頂村,連同那14戶留守老人,和那座危橋一起,被徹底遺忘在了故紙堆裡,被遺忘在了這個高速發展的時代地圖之外。
江澈合上了最後一份檔案,發出一聲沉悶的輕響。
他沒有憤怒,也沒有過多的同情。他隻是覺得,這一切,真實得可怕,也荒謬得可怕。
這就是他上一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邏輯。一個項目的價值,往往不由它的緊迫性和必要性決定,而是由它能帶來多少看得見的“政績”決定。
為十幾戶行將就木的老人,花幾百萬修一座橋?這筆賬,在任何一位精於計算的官員看來,都是虧本的。
江澈靠在冰冷的鐵皮櫃上,閉上了眼睛。
係統的任務,是要他“修好回家的路”。
可他現在看到的,是一條被官僚主義、被利益算計、被集體性的漠視給堵死的路。想疏通它,比在懸崖上重新開鑿一條路還難。
還有不到三天時間。
他一個即將離開的人,人微言輕,拿什麼去撬動這個已經凝固了八年的僵局?
他忽然想起了周國華白天送彆他時,那番情真意切的話:“到了省裡,放開手腳乾……萬一有什麼事,還有我,還有青陽縣給你兜著。”
江澈的嘴角,勾起一抹無人察覺的、複雜的弧度。
兜著?
書記,我馬上就要給你送一份“大禮”過去了。
就是不知道,這份禮,您是接,還是不接?
他睜開眼,目光落在檔案室的電話機上。他沒有去碰自己的手機,而是拿起了那部紅色的內線電話。
他需要一個最不可能,也最無法拒絕的“證人”。一個能把這件事,用最合理的方式,擺到所有人麵前的人。
江澈的手指在撥號盤上頓了頓,然後,撥出了一個號碼。
電話響了三聲,被接了起來。
“喂,哪位?”電話那頭,傳來一個睡意惺忪、帶著幾分不耐煩的聲音。
是縣電視台新聞部主任,李建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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