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議室的門被拉開,巡查組組長率先走了出去,他那身板正條直的背影,像一把移動的標尺,丈量著在場每個人的罪與罰。
“散會。”
兩個字,輕飄飄的,卻像一柄重錘,砸碎了會議室裡最後一絲緊繃的弦。
眾人如蒙大赦,又像是躲避瘟疫一般,紛紛起身,低著頭,用最快的速度,最輕的腳步,魚貫而出。沒有人說話,沒有人對視,更沒有人去看那個依舊癱坐在椅子上,仿佛被抽走了所有骨頭的李偉。
他成了這間屋子裡一個無形的、巨大的、散發著不祥氣息的障礙物,所有人都默契地繞著他走,仿佛多看一眼,就會沾染上他身上那股濃得化不開的晦氣。
蘇晨是最後一個離開的。
他走過李偉身邊時,腳步未停,目光也隻是看似不經意地掃過。
但在他的視野裡,一幕驚心動魄的景象正在上演。
李偉頭頂那團本就汙濁的土黃色氣運,此刻已經徹底失去了形狀。那道由蘇晨親手嫁接回去的“主謀咒縛”,像一條貪婪的、長出了無數根黑色倒刺的鐵線蟲,死死地盤踞在他的氣運核心。
它不再是簡單的嫁禍,而是翻倍反噬後的審判。
黑色的倒刺深深紮進土黃色的氣運之中,瘋狂地吸食著、汙染著。每一秒,李偉的氣運都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灰敗、暗淡,充滿了破產、衰亡和眾叛親離的征兆。
那已經不是“運”,而是一團正在腐爛的、散發著惡臭的業力。
蘇晨心中沒有半分波瀾。這不是他主動攻擊,這隻是李偉射出的一支毒箭,被他用一麵鏡子,精準地反射了回去而已。
箭上的毒,是李偉自己淬的。
他走出小會議室,回到了自己的工位。辦公室裡的氣氛詭異到了極點,所有人都像被按下了靜音鍵,埋頭在自己的電腦屏幕前,敲擊鍵盤的聲音卻稀稀拉拉,透著一股心不在焉的敷衍。
大家都在用眼角的餘光,等待著那場審判的最終結果。
終於,李偉動了。
他扶著會議室的門框,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像一個喝醉了酒的酒鬼,又像一個大病初愈的病人。他那張臉,已經不能用任何一種顏色來形容,那是一種混合了死灰、豬肝、蠟黃的、光怪陸離的調色盤,上麵寫滿了絕望、恐懼和茫然。
他要走回自己的座位。
短短十幾米的距離,此刻卻像一條通往地獄的奈何橋。
他每邁出一步,辦公室裡就多一份死寂。敲擊鍵盤的聲音徹底消失了,隻剩下幾台老舊電腦主機風扇的嗡鳴,像是在為他提前奏響的哀樂。
他能感覺到,無數道目光,像冰冷的針,從四麵八方刺在他的後背上。那些目光裡,有同情,有鄙夷,有恐懼,但更多的是一種冷漠的、置身事外的切割。
他,已經被這個集體,徹底拋棄了。
就在他走到辦公室最中央,那片最空曠的、鋪著光滑地磚的區域時,異變陡生。
李偉的左腳,像是被一條無形的繩索狠狠絆了一下,身體猛地失去平衡,向右前方踉蹌了兩步。他下意識地想用右腳穩住身形,可那隻腳踩在光潔如鏡的地磚上,卻像是踩在了一塊塗滿了黃油的玻璃上。
“刺啦——”
一聲刺耳的鞋底摩擦聲。
緊接著,在全辦公室十幾雙眼睛的注視下,李偉整個人以一種極其舒展、極其富有戲劇張力的姿態,向著前方,直挺挺地、臉朝下地,摔了下去。
那不是一次普通的絆倒或滑倒。
那更像是一種行為藝術,仿佛這片平整的地麵,在這一刻突然擁有了生命和意誌,並對他產生了某種難以言喻的、深刻的惡意,用儘全力,將他狠狠地按在了地上。
“啪!”
一聲沉悶的、肉體與地麵親密接觸的巨響。
緊接著是“嘩啦啦”的聲響。他懷裡緊緊抱著的一疊文件,那是他最後的救命稻草,是他準備用來和巡查組繼續“深入聊聊”的材料。此刻,這些材料如同被狂風席卷的蝴蝶,漫天飛舞,洋洋灑灑,鋪滿了他身體周圍的每一寸地麵,像是在為他舉行一場盛大的、白色的葬禮。
有一張紙,輕飄飄地,打著旋兒,落在了蘇晨的腳邊。
上麵用加粗的黑體字寫著:關於提升我辦精神文明建設工作的幾點思考。
充滿了諷刺。
整個世界,仿佛在這一刻被按下了暫停鍵。
所有人都保持著原來的姿勢,目瞪口呆地看著趴在辦公室中央,像一頭被獻祭的肥豬般一動不動的李偉。
時間,凝固了三秒。
這三秒,漫長得像一個世紀。
“哎喲喂!”
還是副主任劉姐最先反應過來,她驚叫一聲,手忙腳亂地從椅子上站起來,想要上前去扶。
可她的身體剛離開椅子,又像是想起了什麼,動作猛地一僵,下意識地朝蘇晨的方向瞥了一眼。
那眼神,複雜得難以形容。
蘇晨的表情,堪稱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