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跟我來。”
白襯衫年輕人的聲音不大,卻像一根精準的指揮棒,瞬間調動了辦公室裡所有的聲部。嘈雜的思緒、混亂的氣氛、浮動的人心,都在這一刻被強行按下了休止符。
蘇晨成了唯一的獨奏者。
在十幾道目光的聚焦下,他放下了掃帚,臉上依舊是那副恰到好處的、混合著一絲受寵若驚和些許茫然的表情。他點了點頭,沒多問一個字,邁開步子,跟在了白襯衫年輕人的身後。
兩人一前一後,走向那扇曾經代表著史誌辦最高權力、如今卻散發著不祥氣息的主任辦公室大門。
那扇門虛掩著,像一張欲言又止的嘴。
白襯衫年輕人推開門,側身讓蘇晨先進去。
一股混雜著昂貴茶葉、皮革沙發和陳年灰塵的氣味撲麵而來,但這氣味的核心,卻是一種難以言喻的、腐朽的空洞感。
蘇晨的腳步,在踏入辦公室的一瞬間,微微一滯。
在他的視野裡,這間寬敞的辦公室,已經成了一個巨大的、正在緩慢坍縮的氣運黑洞。曾經盤踞在此地,那屬於馬衛國的、雖然駁雜但尚算旺盛的官運,此刻已經徹底熄滅。取而代之的,是濃鬱如墨的黑色衰敗之氣,它們像粘稠的石油,附著在辦公室的每一個角落。
【叮!檢測到高濃度“衰敗氣運”與“怨念集合體”。】
【此地原氣運核心已被強製剝離,能量場極度紊亂,請宿主注意,長期停留可能會沾染負麵業力。】
蘇晨的目光掃過整個房間。
那張巨大的紅木辦公桌上,一杯泡開的龍井還散發著餘溫,旁邊是一份攤開的文件,上麵是馬衛國龍飛鳳舞的批示,寫到一半,筆鋒戛然而止,留下一個狼狽的墨點。牆上掛著一幅“寧靜致遠”的書法,此刻看來,像一個巨大的、充滿了嘲諷意味的笑話。
“這是查封封條和物品清單。”白襯衫年輕人遞過來一卷黃色的封條和幾張表格,“所有抽屜、櫃門,都要貼上封條。桌上的私人物品,清點登記後,裝進這個箱子。”
他的語氣公事公辦,不帶一絲感情,仿佛他們要查封的不是一個處級乾部的辦公室,而是一個普通的倉庫。
“好的,領導。”蘇晨立刻進入角色,拿起封條,動作麻利地開始乾活。
他負責貼封條,白襯衫年輕人則負責清點登記。兩人分工合作,沉默而高效。辦公室裡隻剩下紙張的翻動聲和膠帶被撕開的“刺啦”聲。
蘇晨跪在地上,給辦公桌最下麵的一個抽屜貼封條。他乾得很仔細,封條貼得筆直,像是用尺子量過一樣。這種近乎於強迫症的認真,在一個新人身上,顯得那麼合理。
就在他準備起身時,他的手指無意中碰到了桌腿內側的一個小東西。
他下意識地看了一眼。
那是一個小小的掛鉤,上麵掛著一串鑰匙。不是辦公室的鑰匙,而是一串看起來很普通的家門鑰匙,上麵還串著一個非常廉價的、已經有些掉漆的塑料葫蘆掛件。
這種東西,和馬衛國平日裡營造的“雅致”形象,格格不入。
【叮!檢測到微弱但層級極高的“庇護氣運”殘跡。】
【來源:不明。】
【狀態:已斷裂。該氣運殘跡正在快速消散。】
蘇晨的心頭微微一動。
他知道,這不起眼的小玩意兒,恐怕才是馬衛國真正的護身符。隻是如今,這道符,已經被人從源頭上撕毀了。
他沒有聲張,若無其事地站起身,繼續去封下一個櫃子。
而此刻,辦公室外麵。
蘇晨和巡查組的人一起“消失”在主任辦公室裡,這件事本身,就像一顆投入水麵的石子,激起了一圈又一圈無形的漣漪。
眾人麵麵相覷,之前對蘇晨剛剛建立起來的“傻小子”認知,瞬間崩塌了。
如果他真是個傻子,巡查組的人為什麼會帶他去查封馬衛國的辦公室?那種地方,是隨便什麼人都能進的嗎?那裡麵的一張紙、一個本子,都可能是未來的“證據”。讓一個外人,尤其是一個剛來單位的新人參與,這本身就不合規矩。
唯一的解釋是,這個蘇晨,根本就不是外人!
他,是巡查組的人!
或者說,巡查組,信任他!
這個念頭,像一道閃電,劈開了所有人混沌的腦海。
副主任劉姐的臉色變得異常凝重。她握著鼠標的手,指節因為用力而有些發白。她終於明白,自己從一開始就錯了。這個年輕人根本不是什麼福將,也不是什麼愣頭青。他是一柄刀,一柄被更高層的手握著的,鋒利無比的手術刀。而史誌辦,就是那個需要被切除病灶的病人。
馬衛國是第一個,李偉是第二個。
下一個,會是誰?
她不敢再想下去,隻覺得後背一陣陣發涼。
養魚的老錢,則默默地將那份倒拿的報紙,重新折好,放回了抽屜。他看了一眼劉姐,又看了一眼主任辦公室緊閉的大門,眼神深處,閃過一絲慶幸。他慶幸自己足夠老,足夠邊緣,也足夠膽小,從來沒有真正去招惹過那個年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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辦公室裡,那根名為“猜疑”的弦,被再次拉緊,而且這一次,比任何時候都要緊。每個人都開始重新審視自己與蘇晨的關係。
那個早上還理直氣壯使喚蘇晨去換水、拿快遞的同事,此刻隻覺得臉頰火辣辣地疼,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角落裡的小趙,更是悄悄打開了那個私密的同學微信群,以一種快到出現殘影的手速,將自己剛剛發出去的那些抱怨,一條一條,全部撤回。
“嗡嗡……”
劉姐辦公桌上的內部電話,突兀地響了起來。
整個辦公室的人,都像受驚的兔子,渾身一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