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濃得像化不開的墨。
單身公寓裡,蘇晨沒有開燈,隻有電腦屏幕的光,幽幽地映在他平靜的臉上。
他拉開書桌的抽屜,將那個嶄新的牛皮紙信封放在桌上。然後,他戴上一雙纖薄的白色手套,小心翼翼地,將錢立功交給他的東西,一一取出。
幾張已經泛黃、邊緣卷曲的舊照片。
一個黑色的、最普通款式的u盤。
還有一張錢立功憑記憶手寫的、密密麻麻的人員名單。
這些東西靜靜地躺在桌麵上,看上去平平無奇,像是從某個舊貨市場淘來的垃圾。但在蘇晨的係統視野裡,它們卻散發著截然不同的光芒。
那些照片上,纏繞著一股股灰黑色的“怨念”與“恐懼”的氣息,那是亡者最後的悲鳴和生者被壓抑的記憶。而那個u盤和名單,則凝聚著錢立功三十年的“不甘”,像一塊燒紅的烙鐵,散發著灼人的熱量。
【係統提示:檢測到高濃度“真相”聚合體。】
【核心要素:怨念、不甘、物證。】
【警告:該聚合體蘊含強大的因果律力量,一旦釋放,將對目標“周文海”的氣運壁壘造成不可逆的穿刺傷害。】
蘇晨的指尖輕輕拂過那張最慘烈的照片,照片上,一個被燒毀的消防梯下,隱約能看到一隻散落的、屬於孩童的布鞋。
致命一擊,講究的是精準、時機和力道。
錢立功的檄文是“勢”,是敲山震虎,將周文海從安逸的龜殼裡驚動出來,讓他陣腳自亂,耗費氣運去壓製輿論,從而使那堅固的壁壘出現裂痕。
現在,勢已造好,裂痕已現。
是時候,遞出這把最鋒利的“劍”了。
他沒有立刻行動,而是在腦中反複推演著整個計劃。對手是經營了幾十年的老狐狸,任何一點疏忽,都可能引火燒身。
他需要兩個目標,一把公器,一把私刃。
公器,是市紀委。紀委辦案,講的是證據和程序,代表的是組織的權威。這把刀,要正,要直,要堂堂正正地砍下去。
私刃,則是周文海當年的政敵。官場之上,沒有永遠的朋友,隻有永遠的利益。三十年前的舊怨,加上如今送上門的把柄,足以讓某些人甘願化作最鋒利的刀,從背後捅向周文海。
蘇晨打開電腦,新建了一個空白文檔。他沒有連接網絡,雙手在鍵盤上飛快地敲擊起來。
他寫了兩封信,內容截然不同。
給市紀委的信,口吻冷靜而克製,以一個“良知未泯的體製內知情者”的身份,陳述了龍王廟事件的疑點,並說明附件中的照片和材料,僅為部分證據,請求組織介入調查,還逝者一個公道,給人民一個真相。通篇沒有一個情緒化的字眼,卻字字千鈞。
而給另一位的信,則要藝術得多。蘇晨思索片刻,隻在紙上留下了一行字。
“聞君善舞,今奉長袖。”
這是一種心照不宣的默契,一句充滿東方智慧的挑撥。我不說你是誰,也不說我是誰,我隻給你一件能讓你跳出最美妙舞姿的華麗衣裳,至於你怎麼跳,何時起舞,那是你的事。
寫完後,他將兩封信的內容分彆存入u盤,然後徹底刪除了電腦上的所有痕跡。
做完這一切,他換上一身最不起眼的黑色運動服,戴上帽子和口罩,將所有東西裝進一個背包裡,走進了沉沉的夜色。
他沒有選擇離家近的任何一家打印店。而是坐了半個多小時的公交車,來到城市的另一端,一個魚龍混雜的老舊城區。這裡的網吧和文印店,是監控的死角,也是信息最混亂的集散地。
他在一家昏暗的文印店裡,將兩封信打印出來,付了現金,隨即離開。又在另一條街的文具店,買了兩個最常見的牛皮紙信封和一卷透明膠帶。
整個過程,他一言不發,動作乾淨利落,像一個專業的特工。
背包裡,手機忽然震動了一下。
蘇晨腳步未停,拿出手機瞥了一眼。是市府辦的微信工作群,吳宇發了一條消息。
“兄弟們,明早誰要喝瑞幸?我請客!慶祝我表哥王振華副市長)分管的城建項目,今天拿到了省裡的表彰![呲牙][呲牙]”
下麵立刻跟了一排整齊的“謝謝吳哥!”“吳哥大氣!”“王市長威武!”。
蘇晨的嘴角,勾起一絲難以察覺的弧度。
真是個……單純的好孩子啊。
他將手機揣回兜裡,眼神重新變得幽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