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燈的光,像一柄溫熱的手術刀,在黑暗中剖開一隅,精準地落在鍵盤和那一方空白的文檔上。
蘇晨的身體坐得筆直,手指懸在鍵盤上方,指節修長,穩定得沒有一絲顫抖。他沒有立刻開始敲擊,而是在腦海中為這封即將決定無數人命運的信,勾勒它的“靈魂”。
這封信的作者,不能是蘇晨。
一個對王振華懷有深仇大恨的年輕人?太衝動,太不可信,動機過於明顯,容易被定性為報複性誣告。一個義憤填膺的知情者?太空泛,三十年的沉默無法解釋,缺乏撼動人心的力量。
不,作者必須是一個能讓紀委的辦案老手們第一眼就放下戒備,並產生深度共情的人。
蘇晨的腦海中,一個形象漸漸清晰:一個行將就木的老人。他曾是“黑水”工程的參與者之一,一個微不足道的技術員,一個被權力碾過的螻蟻。三十年來,他被恐懼和愧疚折磨,在生命的儘頭,他終於決定說出真相,不是為了正義,而是為了尋求自己靈魂的救贖。
隻有瀕死者的懺悔,才最接近真相,也最能消解懷疑。
他要扮演的,就是這樣一個角色。一個被時間遺忘的罪人。
“呼……”
蘇晨輕輕吐出一口氣,那口氣在微涼的空氣中化作一縷白霧,旋即消散。他的手指,終於落在了鍵盤上。
沒有激烈的敲擊聲,隻有一種沉穩而富有節奏的“嗒嗒”聲,像老式鐘擺在丈量著時間,也像死神的腳步在緩緩逼近。
他沒有用華麗的辭藻,也沒有用憤怒的控訴。他用一種近乎笨拙的、屬於上個世紀的語言風格,開始了他的敘述。
【尊敬的市紀委領導:】
【請原諒我用這種方式打擾你們。寫下這封信時,我是一個躺在病床上,時日無多的老人。我的手上,沾著洗不掉的汙穢,我的心裡,藏著一個壓了我三十年的秘密。現在,我想把它說出來,不求寬恕,隻求在我閉眼之前,能換來片刻的安寧。】
第一段,他奠定了懺悔的基調。沒有威脅,沒有叫囂,隻有卑微的祈求。這種姿態,最能降低閱信者的防禦心。
他的目光掃過屏幕上的文字,腦海中,係統的提示音悄然響起。
【言靈構築已啟動……】
【正在分析目標受眾:市紀律檢查委員會。核心氣運屬性:秩序、規則、正義、審判。】
【推薦言靈組合:‘求真言靈’主導)+‘悲憫共情’輔助)。】
蘇晨沒有理會,他的思緒完全沉浸在那個虛構的老人角色裡。他就是那個老人,感受著他一生的懦弱與悔恨。
【……那件事,發生在三十年前。當時,我們都叫它‘黑水工程’。沒人知道那是什麼,隻知道是市裡的重點項目,由當時還年輕有為的王振華同誌親自負責。我們這些技術員,隻負責畫圖和施工。直到有一天,我聞到了那股味道……】
信中,他詳細地描述了當年工程的種種異常,描述了地下水的顏色如何一天天變深,描述了工人們無故出現的皮膚潰爛。他沒有直接說“汙染”,而是用一個個具體的、帶著感官記憶的細節,去還原那種令人不安的氛圍。
【……林工,就是林永年工程師,他是個好人,也是個強人。他發現了問題,寫了報告,想要阻止。然後,他就失蹤了。所有人都說他攜款潛逃了,可我知道,我知道不是的。我最後一次見他,是在那個剛剛封頂的地下室裡……】
寫到這裡,蘇晨的手指停頓了片刻。他回憶著錄音裡林永年那沙啞的、撕心裂肺的呼喊,回憶著王振華那年輕卻冰冷的聲音。一種刺骨的寒意順著他的指尖蔓延開來。
他將這份寒意,注入了文字之中。
【……我躲在角落裡,嚇得不敢出聲。我聽到了他們的爭吵,聽到了林工的怒吼,也聽到了……王振華同誌冷靜的判決。那聲音,我一輩子都忘不掉。後來,他們用水泥封死了那裡。】
【叮!】
【‘悲憫共情’言靈已初步構建!效果:閱讀者將對信中描述的受害者產生情緒共鳴,提升信息可信度。】
接下來,是關鍵的“鉤子”——那盤錄音帶。
【林工是個細心的人,他好像預感到了什麼。他隨身帶著一台小錄音機,有錄下工作日誌的習慣。那天,他也被帶進了地下室。我想,那台錄音機,應該錄下了一些……聲音。它和林工一起,被封在了那堵水泥牆的後麵。】
他沒有說自己拿到了錄音,而是將錄音的存在,與工程師的遺骸綁定在一起。這樣一來,紀委想要拿到證據,就必須先去驗證地下室的存在。這大大降低了這封信被當作“空口白話”而束之高閣的風險。
信的結尾,他寫道:
【我知道,僅憑我這個將死之人的幾句話,很難讓你們相信。但請你們,看在我一個老人臨終前最後一點良知的份上,去查一查吧。去查一查三十年前那個被廢棄的地下通道,去查一查那個被水泥封死的地下室。真相,就埋在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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