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將整個江州浸泡其中。
蘇晨的出租屋裡沒有開燈,隻有電腦屏幕幽幽的光,映在他那張看不出情緒的臉上。空氣裡,彌漫著豬腳飯早已散儘的餘溫,和一種更為冰冷的、名為等待的寂靜。
那筆0.01元的轉賬,像一粒投入深潭的石子,至今沒有激起半點回音。
他並不著急。
與陳敬雲那種活了近一個世紀的老狐狸交手,耐心是最不值錢,也最寶貴的武器。對方既然能精準地在他離開清流山莊後發來短信,就說明一直在暗中觀察。此刻,對方或許也在揣摩他這0.01元背後的意圖。
這更像是一場無聲的對弈,棋盤是手機,棋子是人心。
蘇晨站起身,走到窗邊,俯瞰著樓下車水馬龍的街道。城市的霓虹燈光彙成一條條流動的河,繁華,喧囂,卻又與他這間小屋格格不入。
他強迫自己從那條短信的衝擊中抽離出來,大腦如同最高速的處理器,開始複盤今天在荷風苑的每一個細節,每一個人的氣運流轉。
“清流雅集”……
這個名字本身就透著一股欲蓋彌彰的味道。
蘇晨的腦海中,那座風雅的院落被迅速解構、重組。它不再是一個具體的場所,而是一張巨大的、無形的棋盤。
棋盤的底色,是陳敬雲那龐大如海的“隱世高人”氣運,它籠罩著一切,定義了整場遊戲的規則。
院子裡那些商人、文人、以及級彆不夠的官員,他們頭頂上五花八門的氣運——“貪婪”的褐色、“風雅”的青色、“鑽營”的灰色——便是這棋盤上數量最多的“卒”。他們是棋局的基石,為雅集提供資金、信息、人脈,以及一層“文化沙龍”的體麵外衣。他們渴望通過這個平台向上攀爬,獲得利益,卻不知道自己隨時可能在某個關鍵的交換中被舍棄。
而真正下棋的,是那個核心小圈子。
蘇晨的意識裡,陳敬雲、張老、錢理等六人的氣運形態清晰地浮現出來,並被他賦予了棋子的身份。
陳敬雲,無疑是“帥”。他坐鎮中宮,深居簡出,幾乎從不親自出手,但他的每一次呼吸,每一次看似隨意的閒談,都在調動著整個棋盤的走向。他那句“你對你父親當年那件事怎麼看”,就是一次典型的“將軍”,看似溫和,實則直逼要害,逼迫蘇晨亮明自己的立場。
那位瘦高的張老,氣運中充滿了“審視”與“護衛”的意味,他是“士”。緊隨在陳敬雲身側,負責盤查、過濾所有靠近“帥”的人。今天對蘇晨的連番發難,就是他的職責所在。
而錢理,那個笑嗬嗬的胖老頭,身份最為複雜。他那股“安享晚年”的淡金色氣運像一張細密的蛛網,一頭連著陳敬雲,另一頭卻與院中好幾個商人的“貪婪”褐氣有著千絲萬縷的勾連。他是“相”,負責跨界聯絡,將圈子裡的權勢,轉化為實實在在的經濟利益。他是這個權力網絡的“錢袋子”和“白手套”。
至於另外三位老者,那個“官僚”氣運厚重、不怒自威的,是“車”。他曾經的實權地位,讓他即便退休,依舊能在體製內橫衝直撞,為棋局的推進掃清障礙。
那個氣運駁雜、仿佛無數信息流彙聚的,是“馬”。他走著“日”字,能從各種意想不到的渠道獲取情報,為陳敬雲的決策提供依據。
最後那個氣運陰沉,帶著“酷吏”肅殺之氣的,則是隱藏最深的“炮”。他需要隔著一個“卒”或者彆的什麼棋子,才能發揮出最大的殺傷力。平日裡悄無聲息,一旦出手,便是雷霆一擊,專門用來處理那些“車”和“馬”都解決不了的麻煩。
帥、士、相、車、馬、炮……
一個完整而致命的殺局!
蘇晨的後心滲出一層細密的冷汗。
他終於明白,“清流雅集”根本不是什麼文化沙龍,而是陳敬雲編織了數十年的一張權力棋盤。通過這個平台,他可以不動聲色地影響江州市的方方麵麵。
一個項目的審批,可能隻需要“馬”提供一則內幕消息,“車”動用舊日關係在某個環節稍加推動,“相”負責安排好利益的分配,整個流程便能神不知鬼不覺地完成。
一次人事調動,或許隻是陳敬雲與某位在位者下棋時,一句看似無意的“某某年輕人不錯”,便能決定一個乾部的仕途走向。
這張棋盤,以“風雅”為名,行“操控”之實。它像一隻巨大的章魚,觸手早已伸向了江州市的各個角落,而陳敬雲,就是那隻端坐中央、掌控一切的章魚本身。
“白狐”……這個代號,真是貼切到了骨子裡。
就在這時,電腦發出一聲輕微的“滴”聲。
蘇晨編寫的溯源小程序,運行結束了。
屏幕上沒有出現具體的姓名和地址,隻有一行冰冷的數據鏈,最終指向了一個信號基站的覆蓋範圍——江州市委家屬院,南區。
那裡是上世紀九十年代建成的老式家屬樓,住戶大多是已經退休多年的市直機關老乾部。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範圍縮小了,但謎團卻更深了。
是誰?是父親當年的同事?下屬?還是……敵人?一個住在市委家屬院,熟悉父親,又對陳敬雲的圈子了如指掌的人。
蘇晨正思索間,手機屏幕突然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