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蘇晨坐在黑暗的客廳裡,沒有開燈。窗外的城市流光溢彩,像一條沉默的、由無數霓虹燈組成的巨河,從天際線的儘頭奔流而來,又向著未知的遠方奔流而去。
茶幾上,那本攤開的、父親的舊通訊錄,和那隻冰冷的zippo打火機,靜靜地躺在一起。
竹安裡,十七號。
清音茶舍。
聽風處。
這些詞彙,像一枚枚剛剛打撈出水的、刻著古老銘文的石子,在他腦海裡反複衝刷。他知道,那裡藏著解開父親死亡之謎的關鍵,藏著通往那扇恐怖的“門”的線索。
他必須去。
但不是現在。
他能感覺到,一張無形的網,正從四麵八方將他籠罩。吳宇的監視,趙林的試探,還有那個隱藏在更深處的、代號“白狐”的窺探。他此刻的任何一個異常舉動,都會被無限放大,引來致命的危險。
他現在最需要的,是一個完美的“保護色”,一個能讓他暫時脫離所有人視線,自由行動的“借口”。
蘇晨的目光,從通訊錄上移開,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他的腦海裡,浮現出另一幅畫麵——那個在基層單位門口,身上纏繞著“求助咒縛”,眼神充滿期盼與絕望的老人。
以及,那些盤踞在地方,身上帶著“暴力”氣運,肆無忌憚的惡勢力。
一個念頭,像一道閃電,劃破了他思緒的迷霧。
有了。
他緩緩站起身,走到書桌前,拉開了燈。柔和的燈光下,他蒼白的臉上,那雙原本空洞的眼睛裡,重新燃起了一絲光亮。
他要遞上一份報告。
一份足以讓市委都為之側目的報告。
……
第二天,市府大樓。
蘇晨“精神恍惚、疑似撞邪”的事跡,經過吳宇這個高效率廣播站一夜的發酵,已經成了綜合一處乃至周邊幾個辦公室公開的秘密。
他一走進辦公室,就感受到了無數道複雜的目光。有同情,有憐憫,但更多的是一種看熱鬨不嫌事大的好奇。
“小蘇來了?臉色還是這麼差,昨晚沒睡好?”
“蘇晨,要不要給你泡杯濃茶提提神?”
虛偽的關心,像蒼蠅一樣嗡嗡作響。
蘇晨一概不理,隻是用一種夢遊般的狀態,飄回自己的座位。他沒有開電腦,也沒有整理文件,隻是趴在桌子上,像一具被抽走了電池的機器人。
吳宇在他身後不遠處,正對著新來的實習生,繪聲繪色地描述著昨天檔案室裡的“撞邪實錄”,說到精彩處,還模仿著蘇晨當時的樣子,惹得實習生小姑娘一陣陣低呼。
蘇晨趴在桌子上,手臂枕著額頭,看似在閉目養神,實則耳朵像雷達一樣,捕捉著辦公室裡的每一絲動靜。
他在等一個機會。
他不能通過單位的“甩鍋俠”領導遞報告,那份報告隻會被石沉大海,甚至成為對方攻訐自己的把柄。他必須越級,找到一個足夠分量、並且願意聽他說話的人。
那個人,就是那位新上任不久,代號“鐵腕”的市委副秘書長。
蘇晨曾在他麵前展現過能力,也知道這位領導雷厲風行,最厭惡的便是基層單位的推諉扯皮和不作為。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上午十點半,機會來了。
副秘書長的秘書小張端著空茶杯,從走廊那頭走了過來,看樣子是去茶水間。
蘇晨像是剛睡醒一樣,揉著眼睛,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也端起自己的杯子,朝著茶水間的方向走去。
他的腳步虛浮,身體甚至還晃了一下,像是隨時會栽倒。
“蘇晨?你沒事吧?”小張看到他這副模樣,關切地問了一句。畢竟蘇晨之前給副秘書長留下的印象極好,小張對他也很客氣。
“沒事,張哥。”蘇晨的聲音沙啞,帶著一種宿醉未醒的疲憊,“就是頭有點暈,想去洗把臉。”
兩人一前一後地進了茶水間。
蘇晨擰開水龍頭,用冷水拍了拍臉,冰冷的刺激讓他精神一振。他抬起頭,看著鏡子裡的小張,用一種極低的、仿佛自言自語的音量說道:“也不知道那些老百姓,還在等沒有……”
小張正在接水,聞言動作一頓:“什麼老百姓?”
蘇晨像是被嚇了一跳,猛地回頭,臉上露出一種“說錯話”的慌亂:“沒……沒什麼,張哥,我胡說的。”
他越是這樣,小張的好奇心就越重。他放下水杯,走到蘇晨身邊,壓低了聲音:“到底怎麼回事?是不是工作上遇到什麼難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