鄂西北的初春,山林間依舊殘留著冬日的寒意。
料峭的山風卷過連綿起伏的秦巴山脈,吹動著新抽嫩芽的櫟樹和鬆柏,發出沙沙的聲響。
積雪融化後的山路泥濘不堪,石午陽帶著曹旺和十幾名精悍護衛,策馬穿行在陝南平利縣境內崎嶇的山道上。
石午陽此行的目的,是準備前往陝南興安州今安康)一帶,聯絡據傳報在此地開始封官建製的劉體純、賀珍等大順軍舊部,以希望在鄂西北和陝南之間連成一片抗清根據地。
陝南的原始密林山勢陡峭,林木幽深。
陽光艱難地穿透茂密的樹冠,在濕滑的苔蘚和腐殖層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馬蹄踏在濕泥和碎石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一行人沉默而警惕地行進著,目光不斷掃視著兩側陰暗的密林。
當行至一處相對平緩的山坳,前方是一片較為稀疏的櫟木林。
石午陽勒住馬韁,示意隊伍下馬稍作休息,飲水喂馬。
就在這時,前方不遠處傳來一陣“梆梆梆”的砍柴聲。
隻見一個穿著破舊灰布短襖褂、腰間纏著草繩、旁邊放著一大捆柴火的樵夫,正掄著斧頭在砍伐一棵枯樹。
這名樵夫約莫四十歲上下,麵龐黝黑,身材精瘦,動作麻利,看起來與當地的尋常山民沒兩樣。
石午陽等人並未在意,繼續飲水歇息。
然而,那樵夫砍了幾斧子後,卻停了下來,目光看似隨意地掃過石午陽一行人,尤其在石午陽臉上停留了片刻。
隨即,他放下斧頭,背起柴捆,竟徑直朝著石午陽他們走了過來。
曹旺和護衛們立刻警惕起來,手按住了腰間的刀柄。
樵夫走到距離石午陽的馬前十步左右停下,放下柴捆,對著石午陽抱了抱拳,臉上露出一絲憨厚又帶著點狡黠的笑容,聲音洪亮:“這位軍爺,看著麵生,打哪兒來啊?這深山老林的,山路可是不好走。”
石午陽不動聲色,淡淡道:“山野行商,路過此地。”
樵夫嘿嘿一笑,目光在石午陽腰間佩刀和身後護衛精悍的氣質上掃過,壓低了些聲音:“軍爺,您這行商隊的刀…可是粘有血哦,殺氣有點重啊!”
他頓了頓,不等石午陽回答,抬頭望了望密林樹冠遮住的天。
忽然用一種極其古怪、帶著特定節奏的腔調問道:“這‘天塌了,誰頂著?’”
石午陽瞳孔猛地一縮!
這句切口,他太熟悉了!
這是當年在李自成的闖軍內部,尤其是在老營兵和斥候之間流傳的接頭暗語!
此人絕非普通樵夫!這是大順軍的老兵!
石午陽身後的曹旺等人因為是後期才進營的大順軍,對於這種老闖軍成員之間的切口,都是不明就裡,瞬間就繃緊了神經,手已握住了刀柄!
石午陽盯著樵夫的眼睛,緩緩開口,同樣用那種特定的節奏和腔調回應道:“‘塌不了,闖王頂!’”
樵夫臉上的憨厚瞬間褪去,換上了一副精乾銳利的神色,眼中閃過一絲激動和如釋重負!
他再次抱拳,聲音壓得更低,帶著無比的恭敬和急切:“果然是石將軍!小的有眼不識泰山!將軍恕罪!小的是郝搖旗郝大帥麾下斥候!奉大帥之命,在此等候將軍多時了!”
“郝搖旗?!”
石午陽心中劇震!那個在廣西戰場上驍勇善戰、卻又因桀驁不馴與南明朝廷鬨翻的郝搖旗?
他怎麼會在這裡?!還派人專門等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