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兵們在隊伍中大聲傳授著長途行軍的經驗,輜重營的士兵則在軍官的呼喝下,將打包好的糧袋、行軍帳、備用武器等物資裝上馱馬和大車。
空氣裡彌漫著皮革、鐵鏽、汗水和泥土的氣息,一種大戰前的肅穆籠罩著整個營地。
石午陽心中惦記著那支初生的燧發槍,天剛蒙蒙亮,手裡攥著一根生紅薯,便又腳步匆匆地向山穀深處、水聲潺潺的匠作營營區趕去。
穿過一片臨時開辟、供匠人及其家眷居住的棚戶區,匠作營那特有的叮當打鐵聲和爐火氣息撲麵而來。
隔著一條引流溪澗的水渠,對麵地勢略高的緩坡上,是大片新開墾不久的梯田,嫩綠的秧苗在晨霧中若隱若現。
那是102營王德發所部負責的一片軍墾地。
石午陽的目光無意間掃過那片梯田,腳步不由得一頓。
隻見田埂上,王德發正挽著褲腿,手持一把簡陋的鐵鍬,親自領著幾十名士兵在挖掘引水溝。
初春的清晨尚帶寒意,王德發卻乾得是滿頭大汗,粗壯的胳膊肌肉賁張,古銅色的皮膚上滾動著晶瑩的汗珠。
就在這時,一個身影從前麵的匠作營家屬區的方向小跑過來。
是個約莫三十出頭、身材壯碩結實的婦人,穿著乾淨的藍布衣裳,腰間係著圍裙。
她手裡提著一個粗竹筒做成的水壺,順著田埂徑直跑到王德發的身邊。
“王頭兒,累了吧?給,喝口水歇歇!”
婦人聲音爽利,帶著山野人家的質樸,將竹筒遞了過去。
王德發停下手中的活計,看到來人,黝黑的臉上露出一絲憨厚的、甚至有點局促的笑容,連忙接過竹筒:“哎,謝謝劉家嫂子!”
他仰頭咕咚咕咚灌了幾大口,清水順著他虯髯密布的下巴流下。
更讓石午陽意外的是,那劉姓婦人竟毫不在意周圍士兵們偷偷瞄來的目光,極其自然地掏出一塊乾淨的粗布帕子,抬手就替王德發擦拭額頭和脖子上淋漓的汗水!
動作談不上輕柔,卻透著一種親昵的熟稔。
王德發的身體明顯僵了一下,黝黑的臉膛瞬間漲紅,如同煮熟的蝦子,手腳都不知道往哪放,任由那婦人替他擦汗,嘴裡隻會嘿嘿傻笑,眼神都不敢直視對方。
石午陽看得饒有興致,嘴角不禁勾起一絲笑意。
他回頭低聲問跟在身後的雷九:“雷叔,那婦人是誰?”
雷九顯然知道內情,也咧著嘴笑:“司令,那是匠作營劉鐵匠的遺孀,劉寡婦。劉鐵匠前年采鐵礦時遭遇塌方沒了,留下她和一個半大小子。王德發這廝……嘿嘿,好像就看上人家了,隔三差五往匠作營跑,不是送點肉食就是幫著乾活……那劉寡婦嘛,瞧著對王德發也挺上心的。”
石午陽明白了,看著遠處那對在晨光薄霧中一個笨拙局促、一個動作麻利的男女,一股暖意湧上心頭。
是啊,這野人穀裡,像王德發這樣的大齡光棍漢子太多了。
刀頭舔血的日子,也是需要煙火人間的溫暖。
這次從湖南得勝歸來,也該好好操心一下將士們的終身大事了。
石午陽可能還不知道,他這一走,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回到野人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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