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府後院的暖閣裡,檀香嫋嫋,靜得能聽見銅壺裡水將沸未沸的咕嘟聲。
老夫人靠在鋪著厚軟墊子的酸枝木圈椅裡,手裡撚著一串烏木佛珠,微合著眼養神。
她頭發幾乎全白了,梳得一絲不苟,臉上皺紋雖深,卻透著一股子不容置疑的威嚴。
張胖子弓著腰,把食盒輕輕放在旁邊的小幾上,臉上堆著慣常的恭敬笑容:“姑媽,今兒個新做的桂花糕,用的是頭茬桂花,您嘗嘗?”
老夫人眼皮都沒抬,隻“嗯”了一聲,手裡的佛珠撚動不停。
張胖子心裡急得像貓抓。
食盒底層,那封要命的信還壓著呢!
他見老夫人沒動手的意思,額頭上的汗又冒了一層。
他左右看看,伺候的丫鬟都遠遠站在門口。
心一橫,張胖子湊近兩步,臉上擠出討好的笑:“姑媽,您老這肩膀是不是又酸了?侄兒給您捶捶?”
不等老夫人應允,他已經伸出那雙沾著油煙味、此刻卻微微發抖的手,力道適中地落在老夫人略顯瘦削的肩膀上。
老夫人沒反對,依舊閉著眼。
張胖子一邊捶,一邊飛快地左右掃視,確認門口丫鬟聽不見,才把嘴湊到老夫人耳邊,用氣聲急急說道:“姑媽!何……何督師托侄兒給您帶了封信!就……就壓在食盒最底下那層油紙下麵!十萬火急!您一定……一定得看!”
撚動佛珠的手指,猛地頓住了。
老夫人終於緩緩睜開眼。
那雙眼睛並不渾濁,反而帶著一種洞悉世事的銳利,直直看向張胖子。
張胖子隻覺得後背發涼,捶肩的手都僵了。
“何督師?”老夫人聲音不高,卻透著沉甸甸的分量。
“是……是何騰蛟何督師!”
張胖子趕緊點頭,聲音壓得更低,帶著哭腔,“姑媽,侄兒……侄兒也是沒法子啊!這事關重大,牽扯到陛下……還有,還有公主特使的性命啊!”
老夫人沒再看他,目光轉向了那個食盒。
她沉默了幾息,那短暫的沉默讓張胖子幾乎喘不過氣。
終於,她伸出手,親自打開了食盒頂蓋,拿出那幾塊金黃的桂花糕,又揭開隔層,露出了最底層墊著的油紙。
她枯瘦但依舊靈活的手指,在油紙邊緣摸索了一下,輕輕一掀,露出了下麵那封沒有署名的素白信箋。
張胖子大氣不敢出,眼巴巴看著。
老夫人拿起信,湊近了些,就著窗格透進來的天光,一行一行仔細看去。
暖閣裡靜得可怕,隻有信紙翻動的輕微窸窣聲。
張胖子死死盯著老夫人的臉,隻見那張布滿皺紋的臉,起初是平靜的,漸漸眉頭蹙起,嘴角抿成一條冷硬的線,拿著信紙的手也微微顫抖起來!
“啪!”一聲脆響!
老夫人猛地將信紙拍在旁邊的幾案上,力道之大,震得茶碗蓋都跳了一下!
那張原本威嚴的臉上,此刻已是怒容滿麵,眼中燃燒著壓抑不住的怒火!
“孽障!”
老夫人從牙縫裡擠出兩個字,聲音不大,卻像淬了冰。
張胖子嚇得腿一軟,“撲通”就跪下了:“姑……姑媽息怒!”
“息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