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靠近那苗寨邊緣,那帶刺的藤蔓圍牆更顯得猙獰。
荊棘叢中顯然藏著一些不易察覺的小徑入口。
何騰蛟示意石午陽停下,他深吸一口氣,對著寨子深處,用儘量洪亮但不失恭敬的語氣,夾雜著一些石午陽聽不懂的苗語詞彙喊道:
“寨中的父老鄉親!在下何騰蛟!乃大明督師!今日路過貴寶地,有緊要事情相求,懇請寨主現身一見——!”
何騰蛟的聲音在寂靜的河穀和木樓間回蕩。
寨子裡瞬間安靜了下來,連狗吠聲都停了。
石午陽能感覺到,無數道警惕、疑惑的目光正從那些木樓的縫隙、窗口向他們投來。
緊張地等待了片刻,終於,寨子深處一條小徑的荊棘灌木被人撥開。
一個穿著靛藍色蠟染布衣、頭上纏著厚厚布帕的老者,在幾個同樣穿著簡樸、但體格精壯、眼神銳利的苗族漢子簇擁下,走了出來。
老者的麵容如同寨子周圍的山岩般布滿溝壑,眼神卻亮得驚人。
他隔著荊棘叢,上下打量著何騰蛟和石午陽,目光最後停留在何騰蛟身上,用帶著濃重苗音的官話緩緩開口,聲音沙啞卻異常清晰:
“何……騰蛟?那個在北邊打韃子的何督師?”
“正是老夫。”
何騰蛟對著荊棘叢後的苗族老者,微微躬身,態度不卑不亢,卻帶著足夠的尊重。
他刻意隱去了永曆帝的存在,隻強調自己的目的:“今日冒昧打擾貴寨清淨,隻因老夫需尋一位熟知山路的向導。傳聞此去西南,群山之中,隱有一條通往桂北全州的古道,需翻越八十座大山。老夫有緊要軍務,需借道而行,萬望寨老成全,為老夫尋一位識途之人引路,必有重謝!”
那苗族老者布滿皺紋的臉上沒什麼表情,聽完何騰蛟的話,隻是從喉嚨裡發出一個短促的“哦”聲,
渾濁的眼珠在何騰蛟和石午陽身上又轉了一圈,便不再言語,轉身撥開身後的荊棘叢,露出一個僅容一人通過的狹窄入口,徑直朝寨子裡麵走去。
守在入口的兩個苗族漢子讓開了道,眼神依舊帶著警惕。
何騰蛟毫不猶豫,抬腿就跟了上去。
石午陽見狀,深吸一口氣,緊緊按著腰間的刀柄,也硬著頭皮,小心翼翼地跟在何騰蛟身後,踏入了這片完全陌生的領地。
清晨的苗寨裡靜悄悄的。
腳下的路是踩實的泥土地麵,兩側是高腳木樓投下的深重陰影。
木樓的門窗大多緊閉著,但石午陽敏銳地感覺到,許多縫隙後麵都有目光在窺視。
空氣裡彌漫著一股草木灰、草藥和某種難以形容的潮濕氣息混合的味道。
何騰蛟目不斜視,隻盯著前麵老者的背影。
石午陽牢記著叮囑,努力控製自己的視線,隻盯著腳下的路和何騰蛟的後背,絕不敢亂瞟。
偶爾餘光瞥見木樓欄杆上晾曬著一些色彩斑斕、樣式奇特的布片和一堆堆他根本不認識的乾枯植物,也立刻收回目光。
老者帶著他們七拐八繞,來到了寨子中央一處略顯空曠的地方。
這裡矗立著一棟明顯不同於其他吊腳樓的木屋。
它更加高大,也沒有架在木樁上,而是直接建在地麵。
最顯眼的是,其他木樓都塗著發黑的桐油保護木頭,唯獨這棟屋子,裸露著原木的本色,呈現出一種陳舊滄桑的灰白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