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過的中軍帳搭在一座半塌的土地廟後麵。
石午陽剛掀開帳簾,就聞到濃重的藥味混著血腥氣。
李過正伏在案前看地圖,聽見動靜抬頭,蠟黃的臉上竟帶著笑意:“石兄弟,傷不礙事吧?”
“皮肉傷,不礙事!”
石午陽摸了摸後背抹了藥膏的傷口,
“你這兒倒熱鬨……”
李過咳嗽兩聲,從案下摸出個酒葫蘆:“白天折了百來個弟兄,總得讓活著的弟兄們鬆快鬆快。”
他拔開塞子灌了一口,遞給石午陽,
“嘗嘗,來亨在衡山縣衙繳獲的藥酒,說是滿洲韃子從關外帶來的。”
酒液入喉火辣辣的,帶著股當歸的苦味。
石午陽齜了齜牙:“嘖嘖!比鶴頂紅還難喝。”
兩人相視一笑。
李過忽然抓起鬥篷:“走,帶你瞧個好把式。”
一處沒塌的民房後的空地上,十幾個赤膊漢子在一堆茅草後麵正在揮鎬掘土。
初冬的夜風裡,他們背上蒸騰著白汽,結實的肌肉上沾滿泥漿。
挖出的黃土堆成小山,幾個少年兵用籮筐一趟趟往外運。
“掘城鑿洞?”石午陽挑眉。
李過得意地搓搓手:“今早攻城時我就琢磨,徐勇炮多,把炮都架在城頭,城牆根反倒空虛。”
他指了指黑洞洞的地道口,“挖到牆根下塞滿火藥,轟……!”
地道裡傳來沉悶的鎬頭聲,像地底有頭巨獸在啃噬什麼。
石午陽蹲下摸了摸新挖的泥土,潮濕冰涼。
“三天能挖到?”
“差不多得用三天。”
李過忽然壓低聲音,
“滿清的‘征南將軍’譚泰正領著滿蒙八旗圍攻南昌,徐勇必然會向譚泰求援。”
他咧開乾裂的嘴唇,
“我怕江西的金聲恒和王得仁頂不住多長時間……所以咱們得快。”
正說著,地道裡鑽出個泥猴子般的漢子,臉上就剩眼白是乾淨的:“國公爺,碰到硬土層了!”
p.s:堵胤賜上疏,永曆帝元年將李過封為興國公、兵部右侍郎。
李過罵了句臟話,奪過鎬頭就要親自下去。
石午陽一把拽住他:“你不要命了?”
觸手才發覺李過的手腕瘦得隻剩一把骨頭。
“放心,你大哥死不了。”
李過甩開他的手,卻突然劇烈咳嗽起來,咳得彎下腰去。
石午陽趕緊扶住他,掌心觸到一片濕熱——李過咳血了。
地道口的士兵們假裝沒看見,繼續埋頭乾活。
李過緩過氣來,用袖子擦了擦嘴:“石兄弟,北門那邊……”
“明天繼續強攻。”
石午陽盯著他袖口暗紅的血跡,
“大哥放心!不會讓徐勇騰出手來的。”
……
回北營的路上,王栓子提著燈照見石午陽嘴角噙著笑:“司令,有好事?”
石午陽沒答話。他回頭望了望南門城牆——那上麵燈籠依舊亮如白晝,守軍還在徒勞地往城下射著火箭。
但在地底深處,忠貞營的鎬頭正一寸寸啃向城牆根基。
夜空中飄起細碎的雪粒子,落在臉上涼絲絲的。
轉過一處燒塌的民房廢墟,路邊突然冒出個人影。
那人原本抱膝坐在斷牆下的,見燈光掃來,倏地站起身——
灰布箭衣,頭發利落地綰在腦後,正是慧英姐。
“咳......”
王栓子突然劇烈咳嗽起來,
“那什麼,將軍,我去前頭看看哨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