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勇本是左良玉的部將,左良玉在離開武昌順江下南京時,途中病死,部下由其子左夢庚率領,南明弘光政權滅亡之後,左部除了馬進忠、盧鼎、王允成仨人溜了之外,全部剃頭向追來的滿清和碩英親王阿濟格投降,徐勇自然也在此列。
大順軍之前與左良玉部多年交戰,對徐勇也必定熟悉,看來傳令官絕非虛言。
壕溝裡的士兵們轟然炸開了鍋。
有個斷了手指的老兵突然嚎啕大哭,用剩下的三根手指狠狠捶地:“大哥!聽見沒?徐勇這王八蛋先走一步了!”
石午陽抹了把臉,掌心全是泥水混著汗。
“司令,咱們要不要......”王栓子做了個衝鋒的手勢。
石午陽搖搖頭,卻忍不住咧嘴笑了:“讓弟兄們喊起來!就喊——"徐勇已死,降者不殺!"”
霎時間,北門外的壕溝裡爆發出震天的吼聲。
城頭的守軍明顯亂了陣腳,有人探出身子張望,立刻被火槍手一槍撂倒。
……
晨霧像層灰紗,籠著長沙城頭。
又是一天過去了,昨天雖然城下喊降,可城頭上一點動靜都沒有,不打炮也不放箭。
石午陽站在壕溝邊緣,靴底碾著一顆滾落的炮子兒——鐵疙瘩已經涼透了,沾著夜裡的露水,滑溜溜的。
“邪了門了。”
王栓子搓著手臂上的雞皮疙瘩,
“連個放屁的聲兒都沒有。”
確實太靜了。
往日這時候,城頭早該響起梆子聲,守軍換崗的吆喝能傳出二裡地。
可今兒個,九座城門跟死了似的,連隻烏鴉都不見飛過。
護國軍的士兵們蹲在戰壕裡,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也不敢大聲喘氣。
石午陽舉起望遠鏡。
湘春門城垛後頭,半截斷矛斜插著,矛尖上挑著塊破布,隨風一飄一飄的。
“司令!”
劉魁小跑過來,官袍下擺沾滿泥點子,
“忠貞營那邊傳來消息,南門也是這光景。李過將軍說......再等等。”
石午陽眯起眼。
他忽然想起什麼,扭頭問:“有沒有誰見著徐勇的屍體?”
“沒。”
劉魁搖頭,
“李將軍那箭射得刁鑽,人當場就栽了下去。倒是線縉那老狗......”
他壓低聲音,
“聽說昨兒半夜想開小門溜,被自己人拿刀逼回去了。”
兩人正說著話……
“報!”
南門方向狂奔來個傳令兵,大冬天滿臉是汗:“興國公請您速去!南邊來了軍令!”
石午陽趕到李過的軍帳時,帳外的親兵個個麵色緊繃,手按刀柄。
帳簾一掀,裡頭嗆人的藥味混著炭火氣撲麵而來,熏得他眼眶一熱。
帳內早已擠滿了人——
高一功蹲在角落裡磨刀,刀刃在磨石上刮出刺耳的聲響;
黨守素把頭盔摜在地上,正用腳狠狠碾著;
何虎乾脆抱著膀子靠在柱子上,臉色陰得能滴出水來。
李過坐在主位,麵前攤著張皺巴巴的公文紙,燭火映得他眼窩深陷,活像具裹著人皮的骷髏。
“石兄弟,自己看。”
李過把一紙公文往前一推,聲音啞得像砂紙磨鐵。
石午陽拾起公文,紙上的墨跡還新,蓋著何騰蛟的督師大印:
「著忠貞營即刻拔營東進,馳援南昌。金、王二部危在旦夕,不得有誤......」
後麵的字在他眼前模糊起來。
石午陽攥著紙的手直發抖——
長沙城已是囊中之物,這時候調走忠貞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