岸邊,石午陽和高一功蹲在樹蔭下,盯著榕江對岸的密林。
“探馬回來了,”
高一功眯起眼睛,
“說對岸的苗寨空了大半,剩下的都是老弱婦孺。”
石午陽點點頭:“生苗和清軍有血仇,不會給他們報信。”
正說著,王栓子急匆匆跑來:“司令,木排準備好了!”
江麵上,幾十隻木排和征集來的漁船排成長龍。
女眷和孩子們被安排在中央的大船上,慧英抱著李來享的幼子,站在船頭眺望遠方。
“開船!”
隨著號令聲起,木排緩緩離岸。
江水拍打著木排筏子,濺起的水花打濕了士兵們的褲腿。
石午陽站在船頭,望著逐漸遠去的河岸,心頭莫名一鬆。
劉誌行湊過來,咧嘴一笑:“司令,聽說夔東的臘肉比廣西的香?”
石午陽難得露出一絲笑意:“等到了地兒,讓你吃個夠。”
木筏順流而下,兩岸的青山如屏風般緩緩後退。
大榕江的水汽還未散儘,忠貞營和護國軍的隊伍已深入湘西腹地。
山道崎嶇,密林遮天,士兵們的靴底沾滿了紅褐色的泥漿,踩在落葉上發出“沙沙”的聲響。
一路上,為了把忠貞營的士卒家眷、輜重安全地護送到夔東,大軍不得不取道小路,跋山涉水,隻走南明和滿清統治力量較弱的少數民族聚居區。
連貴州境都不敢染指,因為那是孫可望的地盤。
“報——!”
探馬從前方疾馳而來,
“麻陽縣城就在十五裡地外,守軍不過數百,打的‘牛’字認旗!”
石午陽勒住馬韁,眼神驟然一冷:“牛萬財?”
並行的高一功聞言,眉頭微皺:“這廝投降韃子後,手都伸到這大山溝溝裡頭來了?”
隊伍在麻陽縣城外暫時休整。
石午陽蹲在溪邊,掬了捧水洗臉,冰涼的水珠順著下巴滴落。
王栓子湊過來,小聲道:“司令,咱們真要留下來打麻陽?”
石午陽沒吭聲,盯著溪水中自己的倒影——
那張臉上多了幾道疤痕,眼神比當年離開野人穀時更加銳利。
……
傍晚的宿營地篝火點點。
石午陽找到正在檢查輿圖的高一功,開門見山:“高大哥,忠貞營先走一步,我留下辦點私事。”
高一功的手指在地圖上頓了頓,抬頭看他:“你要打牛萬財?”
“嗯。”
石午陽沒有回避。
“唉!牛瞎子他……畢竟是大順軍的弟兄......”
石午陽冷笑:“是大順弟兄可不會把湖南的鄉親們賣給韃子當包衣。還有……他殺了我一個故友……”
高一功沉默片刻,突然一拳砸在樹乾上:“這狗日的牛瞎子!當年在商洛山,他還分過老子半張餅!”
夜風拂過林梢,吹得火把忽明忽暗。
高一功深吸一口氣,拍了拍石午陽肩膀:“行,我先帶弟兄們北上,在保靖等你。你......”
他頓了頓,
“既然牛瞎子降了。那個……你不用給我麵子……”
……
忠貞營的火把長龍漸漸消失在北方山道儘頭,
石午陽勒馬回轉,麻陽城像座孤零零的墳包杵在山坳裡。
那城頭懸著的“牛”字認旗在火把的映照下懶洋洋地飄著,像塊擦桌的破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