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文秀等石午陽啜了口茶,才慢悠悠開口:“聽說前些日子,忠貞營在保靖開了殺戒?三千多口,寨子都平了?”
石午陽放下茶碗,碗底磕在竹幾上“嗒”地一響。
“那三將軍可曾聽說,”
他抬眼,目光釘子似的紮過去,
“我忠貞營主帥高一功……大明鄖國公,身中保靖土司彭朝柱的毒箭,不治身亡?”
不等劉文秀接話,他語速快了幾分,像連珠炮,
“我部奉旨北上,隻是想借道湘西,離你們的地盤遠遠的!彭朝柱帶人埋伏在山口,冷箭傷人,箭頭上抹的是湘西深山裡才有的‘見血封喉’!這事,三將軍又怎麼說?”
劉文秀臉上有點掛不住。
孫可望背後授意彭朝柱下黑手的事,他心知肚明,此刻被點破,隻能乾咳一聲:“咳……即便如此,也不該……不該屠儘滿寨吧?”
石午陽忽然咧開嘴笑了,露出一口白牙,眼神卻冷得像冰窟:“換做是你三將軍,被人背後捅了刀子,主帥毒發身亡,數千兄弟困在死地,你……怎麼辦?”
他聲音陡然拔高,震得竹樓頂的灰簌簌落下,
“這天下誰不知道,忠貞營是堵胤錫堵大人當年親自入營招撫的!是大明的兵!‘忠貞’這旗號,是大明隆武爺親口賜的!在大明的地麵上,除了滿清韃子,還有誰會設伏截殺大明的軍隊?!既然彭朝柱給韃子當刀,忠貞營屠的就是韃子的狗腿子!……”
“放屁!”
石午陽話音未落,彭大錘猛地一掌拍在矮幾上!
粗陶茶碗跳起半尺高,“咣當”摔在地上,茶湯潑了一地,褐色的水漬迅速洇開。
彭二錘“噌”地站起,腰間彎刀“倉啷”一聲抽出一半,
寒光映著跳動的火把,照著他那張因暴怒而扭曲的臉,眼珠子死死瞪著石午陽,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剝。
竹樓裡的空氣瞬間繃緊,像拉滿的弓弦。
火塘“劈啪”爆出顆火星,正濺在彭二錘抽出一半的彎刀上。
刀麵“滋”地騰起絲青煙,映著他那張因暴怒而漲紅的臉。
彭大錘的拳頭還按在矮幾上,指關節捏得發青。
石午陽眼皮都沒抬,順手把茶碗裡剩下的水往火塘裡一潑,
“嗤啦”一聲,火苗矮了下去,隻剩幾點暗紅。
“坐下!”
劉文秀的聲音不高,卻像鞭子抽在空氣裡。
兩個土家兄弟僵在原地,喉結滾動,終究還是憤憤坐了回去,竹椅被壓得嘎吱響。
劉文秀不看他們,轉頭盯著石午陽,手指摩挲著茶碗粗糙的邊沿,轉移話題,
“石將軍,忠貞營和護國軍此番北上,當真是去夔東紮根?”
石午陽心裡透亮,知道魚咬鉤了。
他身子往前傾了傾,聲音壓低,卻字字清晰:
“夔東有大順舊部,山高林密,進可攻退可守。我來就是想向三將軍借條道,我們過去,就是要釘死在那裡,把四川的韃子釘住,把陝西、湖北的韃子也拖住!給日後朝廷……給日後大軍反攻四川,留個釘子,留個跳板!”
他刻意加重了“反攻四川”四個字。
劉文秀的眼皮猛地一跳。
反攻四川!
這四個字像燒紅的烙鐵,燙在他心尖上,這是劉文秀的執念!
在雲南,大哥孫可望把他當槍使,二哥李定國處處壓他一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