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貴走到陳大勇的馬前,肩膀一聳,那包袱就沉甸甸地落進陳大勇懷裡。
一股濃烈得化不開的、鐵鏽混著泥腥的怪味兒猛地衝進鼻腔。
大貴那張木然的臉上沒什麼表情,隻從喉嚨裡擠出三個字,像沙礫摩擦:
“還熱乎。”
陳大勇抱著那沉重濕濡的包袱,手臂肌肉瞬間繃緊了。
他下意識地摸出火折子,“嚓”地一聲,火苗剛跳出來——
“彆點。”
旁邊的根叔突然開口,聲音乾澀得像枯葉摩擦。
他眼神掃過周圍濃得化不開的黑暗,嘴角那道天生的苦紋往下更深地塌陷,
“味兒衝。先離了這醃臢地兒。”
石午陽二話沒說,調轉馬頭。
陳大勇把火折子摁滅塞回懷裡,將那濕冷沉重的包袱橫搭在自己馬鞍前,用韁繩草草捆了兩道。
大貴和根叔也翻身上了空著的馬匹。
四騎再不言語,撥馬一頭紮進西邊更濃重的夜色裡。
馬蹄踏碎林間的寂靜,隻有那搭在馬鞍前的沉重包袱,隨著顛簸,一下、一下,有節奏地晃蕩著,滲出的粘稠液體無聲地滴落在飛馳而過的塵土上。
夜梟的叫聲遠遠傳來,淒厲地撕扯著無邊的黑暗。
根叔跑在最後麵,手指習慣地在腰間那柄短刀鞘上輕輕刮著,刮掉了一些凝結的、暗紅色的東西。
……
天邊剛泛起蟹殼青,四匹馬踩著露水濕滑的山道慢了下來。
湖北這邊的清軍基本是防守態勢,主力基本都收縮在襄陽、荊州這些大城裡。
石午陽他們往西跑了一夜,已經是出了清軍的勢力範圍。
前頭山坳轉出一條叮咚響的小溪,溪水清亮得能看見底下滾圓的鵝卵石。
“籲——”
根叔先勒住馬,翻身下來時捶了捶後腰,那張苦瓜臉皺得更深,
“歇歇腳。老骨頭顛一夜,快散架嘍。”
聲音乾啞得像破風箱。
四人下馬,蹲到溪邊掬水潑臉。
冰涼的溪水激得人一哆嗦,混著臉上乾結的泥灰往下淌。
陳大勇胡亂抹了把臉,從懷裡掏出塊硬邦邦的雜糧饃,剛塞進嘴裡咬了一口,眼睛就黏在了馬鞍前那個沉甸甸的粗布包袱上。
包袱皮早被顛簸和馬汗浸透了,凝結成大片大片乾涸、板結的黑紅色,散發著一股鐵鏽混著土腥的怪味。
他三兩口咽下嘴裡的饃渣,迫不及待地去解那係得死緊的包袱扣。
手指頭剛碰到那濕冷板結的布麵,包袱皮就“滋溜”一下滑開了——
三顆圓滾滾、沾滿泥汙血痂的東西,骨碌碌滾到了溪邊的鵝卵石灘上!
饒是陳大勇這般見慣廝殺的漢子,喉嚨口也猛地一緊,差點把剛咽下去的饃吐出來。
慘淡的晨光下,那三顆頭顱的麵容扭曲猙獰,正是孫德勝、趙山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