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兩邊,密密麻麻的綠營兵像兩堵移動的牆,刺刀在慘淡的日頭下閃著寒光。
整條街死寂一片,隻有兵靴踏在石板路上的“哢哢”聲,沉悶得讓人心頭發慌。
遠處,似乎隱隱傳來更密集的馬蹄和開道的鑼聲,越來越近。
石午陽他們緊緊貼著客棧門口冰冷的牆壁,努力把自己縮進牆角的陰影裡。
他微微側過頭,用眼角的餘光飛快地掃了一眼路儘頭——煙塵已經騰起,模糊了一大片。
石午陽他們幾個被綠營清兵像趕鴨子似的轟到街邊,混在一堆伸長脖子看熱鬨的泥腿子裡。
曹旺凍得直跺腳,嘴裡哈出的白氣噴在破棉襖領子上,結了一層薄霜。
“嘚嘚嘚!”
急促的馬蹄聲混著開道的破鑼響由遠及近。
七八頂綠呢官轎被轎夫們抬著,幾乎腳不沾地地“飛”了過來,旁邊跟著跑得呼哧帶喘的親兵。
維持秩序的綠營兵什長扯著破鑼嗓子吼:“滾開!都滾遠點!擋了大人的駕,砍了你們腦袋當球踢!”
人群像退潮一樣往後湧,石午陽趁機扯了曹旺一把,壓低帽簷:“走,去碼頭瞅瞅!”
碼頭上更是人擠人,清兵多得跟下餃子似的,明晃晃的刀槍在慘白日頭下閃著寒光。
嶽州知府那胖子裹著厚實的貂裘,和守備幾個官老爺站在風口,凍得直跺腳,脖子伸得老長,巴巴地望著煙波浩渺的江麵。
寒風像小刀子刮了小半個時辰,知府老爺的胖臉都凍青了。
終於,江麵上有了動靜!
幾艘帶輪槳的車輪舸像水蜈蚣似的,蠻橫地破開薄冰,把江麵上的小船都擠到一邊。
後麵跟著一艘小山似的福船,船樓高聳,那木料、那樣式,一看就是前明官船的底子!
再後麵,黑壓壓跟著一串運兵的蜈蚣船和蒼山船,船帆鼓脹,壓得江麵都低了三分。
“肅靜!肅靜!”
綠營兵又開始轟人。
福船緩緩靠岸,搭上跳板。
先是一員頂盔貫甲的副將,領著幾十號殺氣騰騰的親兵,
“哐哐哐”踩著跳板下來,手按刀柄,鷹隼似的目光掃視著人群。
接著,一頂裝飾華麗的八抬大轎被小心翼翼抬了下來。
這是洪承疇自帶的八抬官轎,跟當年在北京那個完全不一樣,應該是後來新製的。
最後,眾星捧月般,一個穿著紫貂大氅、頭戴暖帽的清臒身影,才在親兵的重重護衛下,慢悠悠踱下船來。
正是洪承疇!
碼頭上頓時一片阿諛奉承之聲,知府老爺腰都快彎到地上了。
石午陽他們也混在人群裡,踮著腳,裝模作樣地張望,臉上掛著和其他人一樣的呆愣和好奇。
突然,石午陽的目光像被蠍子蜇了一下,猛地釘在洪承疇隨從隊伍後麵一個不起眼的角落!
那裡跟著個穿著普通武官服色的漢子,身材不高,但一張臉……
石午陽心頭“咯噔”一下!那張臉的右眉骨到顴骨,斜著一道蜈蚣似的暗紅刀疤!
是他!大順朝平南伯劉忠,山西潞安府的那個守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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