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明一年多的賦閒,磨掉的不僅是劉文秀所在乎的兵權,更是這位大西軍三將軍的脊梁和心氣!
石午陽看著劉文秀那癱在椅子上、如同被抽了脊梁骨的樣子,一股火氣堵在嗓子眼,燒得他心口生疼。
他猛地吸了口氣,強行把那翻騰的怒意壓下去,一屁股坐回濕冷的馬紮上。
他沒有再大聲質問,反而往前探了探身子,一把抓住了劉文秀擱在膝蓋上那隻冰涼、微微發顫的手!
動作快得讓劉文秀都愣了一下。
“三將軍!”
石午陽的聲音壓得很低,卻像淬了火的鐵塊,沉甸甸地砸在地上,帶著一種近乎卑微的懇切,
“咱掏心窩子說句糙話,荊西、川東,數萬拖家帶口跟著咱刀頭舔血的軍民,都眼巴巴盼著呢!盼著您領著大軍打回湖北去,盼著能把北地清虜韃子趕回關外!盼著……頭頂上能重新飄起大明的旗號!”
說到這兒,石午陽隻覺得喉嚨乾得像要冒煙,鬆開了劉文秀的手,端起旁邊那碗涼了大半的粗茶,也不管滋味,仰頭咕咚咕咚灌了幾大口。
冰冷的茶水激得他一哆嗦,卻讓腦子更清醒了幾分。
他放下碗,抹了把嘴角的水漬,身體再次前傾,目光灼灼地釘在劉文秀那遊移不定的臉上:
“眼下的局勢大好呀!韃子那個坐鎮湖北的寧南將軍陳泰,病死了!死在湖北監利了!他那支從關外南下的鑲黃旗滿洲兵,被大洪水死死堵在監利縣境裡,動彈不得!常德城裡,現在滿打滿算,就剩下阿爾津那三千八旗兵,外加三鎮綠營蝦兵蟹將!人數撐死了不過萬!您這數萬大軍頂上去,那是泰山壓頂!咱野人穀裡,還能湊出兩萬把能砍人的刀,隨時聽您調遣,給您搭把手!這局麵,這機會……千載難逢啊!三將軍!”
石午陽的話又快又急,像連珠炮,每一個字都帶著滾燙的期盼和不容置疑的誘惑力。
他死死盯著劉文秀的眼睛,想從那雙深陷的、布滿血絲的眸子裡,看到一絲被點燃的火焰。
然而,劉文秀的眼神隻是微微波動了一下,像投入石子的死水潭,濺起一點微不足道的漣漪,隨即又歸於沉寂。
他依舊沒有看石午陽,目光空洞地落在帥帳門口那塊被泥水浸透的門簾上,仿佛那上麵有什麼吸引他的東西。
他嘴角動了動,聲音乾澀得像砂紙摩擦:
“石將軍……你說得或許有道理。”
他頓了頓,聲音裡透出一種濃重的、化不開的疲憊和決絕,
“可是……這回,怕是真的要讓你……讓荊西川東的父老鄉親……失望了。”
他微微抬起頭,目光終於轉向石午陽,那眼神複雜的很,有愧疚,有無奈,但更多的是磐石般的固執。
“軍令……已經下達全營……我意已決!”
“將軍!”
石午陽急得眼珠子都紅了,猛地再次伸出手,想抓住劉文秀的胳膊!
但劉文秀像是早有預料,手臂微微一縮,避開了。
“不過……”
劉文秀打斷了他,語氣裡帶著一種近乎敷衍的、空洞的承諾,
“此次北伐不成,是我劉文秀之過。改日……改日朝廷自有更強的雄兵勁旅,一定會打回湖北去……光複大明河山……”
“三將軍!”
石午陽再也按捺不住,猛地站起身,聲音因為極度的焦急和失望而嘶啞變形,
“三思啊!您再想想!再想想!難道……難道非要我石午陽給您跪下不成?!”
他身體前傾,膝蓋微曲,竟真的作勢要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