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爾津坐在馬上,臉色陰晴不定地變幻了幾下。
他猛地攥緊了手中的馬鞭,骨節捏得青白,抬頭狠狠瞪了一眼南邊那片仿佛藏著無儘秘密的幽暗山林,眼神裡滿是不甘和怒火!
最終,所有的情緒都化作一聲憋悶的低吼:
“哼!回營!”
他狠狠一甩馬鞭,發出“啪”的一聲爆響,像是要把滿心的惱怒都發泄出來。
隨即猛地一勒馬韁,調轉馬頭,朝著來時的方向,頭也不回地衝了出去。
正藍旗的親兵們立刻跟上,馬蹄聲再次如同滾雷般遠去。
老樟樹樹冠深處,石午陽僵硬的身體終於緩緩鬆弛下來,冰涼的後背緊緊貼在粗糙的樹乾上,早已被冷汗完全浸透。
他長長地、無聲地吐出一口濁氣,喉嚨乾澀發緊。
阿爾津帶著正藍旗的人馬像一陣狂風刮走了。
山林裡隻剩下夕陽拉長的影子,和遠處那群不知所措的綠營兵。
石午陽藏身的樟樹對麵,隔著幾丈遠的另一棵老槐樹濃密的樹冠裡,樹葉忽然簌簌動了一下。
曹旺的腦袋從枝葉縫隙裡探出小半張臉,他騎在大樹杈上,衝著石午陽這邊使勁眨巴眼,又朝著地麵努嘴,那意思再明白不過:人走了,咱下去吧?
石午陽心頭猛地一緊!
他立刻伸出食指,死死壓在嘴唇上,對著曹旺的方向狠狠地、無聲地搖了搖頭!
眼神銳利得像釘子!
彆動!彆出聲!沒那麼簡單!
曹旺被石午陽那嚴厲的眼神一瞪,脖子一縮,趕緊把腦袋又縮回了濃密的樹葉裡,連喘氣都放輕了。
三人如同三隻湘西山林中真正的獼猴,死死地貼在冰冷的樹乾上,連呼吸都刻意壓到了最低。
枝葉縫隙裡漏下的光線越來越暗,從昏黃變成灰藍,最後徹底被深邃的墨藍色吞噬。
太陽完全沉入了遠方的山脊線。
林中死寂一片。
隻有晚風吹過樹梢的沙沙聲,還有遠處不知名夜梟偶爾一兩聲淒涼的啼叫。
仿佛剛才那場驚心動魄的圍獵和搜索,從未發生過。
那幫綠營兵自打阿爾津走後,也再沒出現過。
石午陽的心卻始終懸在嗓子眼。
他太了解這些韃子了,詭詐得很!
阿爾津臨走時那不甘的眼神,像烙鐵一樣燙在他腦子裡。
他咬緊牙關,紋絲不動,身體因為長時間的僵硬姿勢而陣陣發麻。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寂靜中,山坳深處,隱約傳來了馬蹄聲!
噠……噠……噠噠……
聲音由遠及近,不急不緩,帶著一種刻意的、警惕的頻率。
透過濃密的枝葉,影影綽綽能看到三個模糊的人影,牽著馬,鬼魅般出現在昏暗的林地間。
這是一小隊正藍旗的斥候!
他們去而複返了!
三人牽著馬,在石午陽他們藏身的這片樹林下,如同圍著磨盤打轉的驢子,來來回回兜了好幾圈
不時彎腰,扒拉著低矮的灌木叢仔細察看,像是在尋找什麼痕跡。
更讓人心頭狂跳的是,其中一個斥候猛地抬起頭,銳利的目光如同刀子般,在濃密得幾乎不透光的樹冠陰影裡反複掃視!
石午陽隻覺得後背瞬間被冷汗濕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