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龍府城那青灰色城牆,在初冬的晨霧裡若隱若現,透著一股子森嚴。
這裡是永曆皇帝落腳的地方,城門口盤查得滴水不漏。
石午陽到這裡時已經是暮色四合,先在城外找了家簡陋的車馬店歇腳。
小小的客房裡,彌漫著牲口棚的草料和牲口糞味兒。
石午陽蹲在條凳上,眉頭擰成了死疙瘩。
煙袋鍋子裡的劣質煙絲明明滅滅,嗆人的煙霧也化不開他心頭的焦灼。
下一步怎麼走?
是繞過安龍,直接去找正從南寧府過來的李定國?
還是先冒險進城,想辦法給那位坐在龍椅上的朱由榔遞個信兒——阻止他彆跟著白文選走!貴陽那地方,就是個等著咬人的大坑!
粗劣的煙葉冒得屋子裡煙霧繚繞。
陳大勇靠著牆閉目養神,曹旺在角落裡無聊地磨著匕首,發出“噌噌”的聲響。
阿朵蜷縮在炕角,抱著膝蓋,眼神空洞地望著糊著舊報紙的土牆,像個失了魂的布娃娃。
“操!”
石午陽猛地磕掉煙灰,下了決心,
“明兒個,咱倆先進城摸摸底!”他指了指陳大勇。
曹旺和阿朵留在車馬店裡,四個人目標太大。
……
第二天一大早,天剛麻麻亮。
石午陽和陳大勇在城外的官道上,攔住了兩個進城賣菜的菜農,花高價買下了菜農的整個行頭。
兩人各自挑著一副磨得油亮的竹籮筐,裡麵胡亂堆著些蔫了吧唧的蘿卜、白菜幫子,還有幾個歪瓜裂棗的南瓜。
混在挑擔推車、背著山貨進城趕早市的農夫小販堆裡,朝著安龍府那戒備森嚴的東城門挪去。
城門洞子又深又暗,兩排披著破舊棉甲的兵丁杵在那兒,刀出半鞘,眼神跟刀子似的在每一個進城的百姓臉上、身上刮來刮去。
吆喝聲、嗬斥聲、牲畜的叫聲、籮筐碰撞聲混成一片,吵得人腦仁疼。
一個穿著半舊鎖子甲、腰挎腰刀的百戶官,背著手,鷹隼般的眼睛掃視著人群。
石午陽和陳大勇低著頭,學著前麵人的樣子,縮著脖子,儘量讓自己顯得畏縮。
眼看就要跟著人流蹭進城門洞了。
“站住!那兩個!挑菜的!就你倆!”
那百戶官突然一指石午陽和陳大勇,聲音像砂紙磨鐵,刺耳得很。
兩人心裡“咯噔”一下,立刻順從地停下,放下沉重的籮筐,低眉順眼地站到一邊。
“軍爺……您……您吩咐。”
石午陽故意把聲音壓得又粗又啞,帶著濃重的鄉下口音。
百戶官沒說話,陰鷙的目光在兩人身上來回掃了幾遍。
他走到籮筐旁,抽出腰刀,刀尖“噗嗤”、“噗嗤”地在那些蔫頭耷腦的蔬菜裡翻攪著。
爛菜葉子被挑得翻飛。
旁邊的兵丁也圍了上來,警惕地盯著。
石午陽心頭微沉。
他認出這種眼神,說明這百戶絕不是營中混飯吃的草包,是個真正在死人堆裡爬過的老行伍!
籮筐裡除了爛菜,自然翻不出什麼花樣。
百戶官似乎也挑不出毛病,但他的眉頭卻越皺越緊。
直覺告訴他,這兩人絕不是菜農!
他猛地一抬頭,目光像鉤子一樣釘在陳大勇身上!
緊接著,他突然一步上前,動作快如閃電,左手如同鐵鉗,“啪”地一下死死攥住了陳大勇的右手腕子!用力往上一翻!
陳大勇那隻蒲扇般的大手,虎口處,一層厚厚的老繭如同黃銅鑄就,在昏暗的城門洞裡,在百戶官鷹隼般的目光下,暴露無遺!
“媽的!”
百戶官瞳孔驟然收縮,如同發現了獵物的毒蛇,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戳破偽裝的興奮和狠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