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陵江上的不速之客,如同一聲突如其來的警鐘,讓淩嶽意識到危機的範圍遠比他預想的更廣。他原本將全部精力集中於東麵的呂文德和西麵的合丹,卻險些忽略了來自四川內部其他方向的威脅。
“查清楚是哪路人馬了嗎?”淩嶽盯著送信的信使,語氣急促。
信使喘著粗氣回答:“回主公,對方旗號模糊,隻打‘巡江’、‘保境’,但觀其船堅兵銳,絕非尋常巡檢司兵馬。其領頭將領未曾露麵,但據前線觀察,其戰船製式、兵卒衣甲,頗似…頗似瀘南一帶的風格!”
“瀘南?”淩嶽目光猛地轉向一旁的劉整。
劉整的臉色也變得有些難看,他擰緊眉頭:“瀘南…是播州楊氏的地盤?還是思州田家?亦或是…南平軍?某離開瀘州時,彼等雖擁兵自重,但尚算安分,怎會突然此時北上?還直奔釣魚城而去?”
播州楊氏、思州田氏,都是西南地區的土司大姓,曆史上長期半獨立於中央朝廷,擁有相當強的軍事實力。南平軍則是南宋在四川南部設置的一支正規邊防軍,但在此亂世,其動向也難預料。
“無論來自哪家,其目的絕非‘巡江緝盜’那麼簡單。”淩嶽沉聲道,“釣魚城乃我根本之地,糧草軍工大多囤積於此,絕不容有失!此時前來,要麼是趁火打劫,想分一杯羹;要麼…就是受了某些人的蠱惑或邀請,前來攪局!”
他下意識地想到了史嵩之和那些西方勢力。他們能勾結呂文德,難道就不能勾結這些西南土司或軍閥嗎?
局勢瞬間變得更加複雜。東有呂文德,西有合丹,現在南麵又出現了來曆不明的威脅,巴州真正陷入了三麵受敵的境地!
壓力如同實質的山巒,壓在每個人的心頭。帥府內的氣氛再次降至冰點。
“主公,當務之急,需立刻增援釣魚城!”張玨急道,“釣魚城雖險,然守軍兵力分散,且多為新附,若被精銳水師強攻,恐有閃失!”
“不可!”劉整立刻反對,“巴州正麵之敵乃合丹主力,呂文德大軍亦虎視眈眈,此時分兵南下,乃自毀長城之舉!釣魚城險峻,易守難攻,隻需謹守水寨,拖延時日,彼等勞師遠征,糧草不濟,自會退去!”
“若是呂文德或合丹的調虎離山之計呢?”嶽璃提出另一種可能,“佯攻釣魚城,誘使我分兵,而後猛攻巴州?”
各種可能性被提出,各有利弊,難以決斷。淩嶽感到太陽穴突突直跳,這種多方受敵、兵力捉襟見肘的局麵,實在令人窒息。
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走到巨大的川蜀地圖前,目光如炬,仔細審視著每一處山川河流,每一個勢力範圍。
良久,他猛地抬起頭,眼中重新燃起銳利的光芒:“諸公,敵人雖多,卻各懷鬼胎,並非鐵板一塊!這正是我們的生機所在!”
他手指點向地圖:“合丹欲借道,說明他暫不願強攻,且忌憚呂文德;呂文德受冉先生遊說和‘泄露’情報影響,必心生疑慮,進軍遲緩;南方來的這支水師,無論來自哪家,其首要目標絕非死戰,而是試探和攫取利益!他們之間,毫無協同可言!”
“所以,我們絕不能自亂陣腳,被敵人牽著鼻子走!”淩嶽的聲音斬釘截鐵,“巴州主力,一兵一卒都不能動!必須牢牢盯死合丹!至於釣魚城和呂文德…”
他快速下達命令:
“第一,即刻飛鴿傳書釣魚城守將原淩嶽麾下一名沉穩的機器人副官淩五暫代),命其緊閉水陸寨門,憑險固守,絕不出戰!將所有庫存守城器械,尤其是弩炮、拍竿準備好,震懾敵船。同時,多布疑兵,廣插旗幟,示之以強,讓對方摸不清虛實!”
“第二,傳令方山基地,加快生產,尤其是箭矢和震天雷,優先保障釣魚城和巴州!”
“第三,加派‘夜不收’,嚴密監控南方水師動向,查明其確切來曆和首領,最好能探知其真實意圖和糧草補給情況。”
“第四,……劉將軍。”淩嶽看向劉整,“你在瀘南一帶,可有舊部門路?能否設法聯係上這支軍隊的主事之人?哪怕不能勸退,若能探知他們的底線或進行拖延,也是大功一件!”
劉整沉吟片刻,點點頭:“播州楊氏、思州田氏,某確有些許香火情分,或可一試。即便不成,某麾下亦有熟悉瀘南地理人情者,可派往探聽虛實。”
“好!此事便拜托將軍了!”淩嶽拱手。
“第五,”淩嶽最後看向嶽璃和張玨,“巴州防務,絕不能有絲毫鬆懈!反而要擺出更加積極的姿態!合丹不是想談嗎?我們就和他慢慢談,條款細節一條條摳,拖延時間。同時,組織小股精銳,夜間不斷襲擾其營寨,疲敵擾敵,讓其不得安寧,無法判斷我軍真實意圖!”
這一係列命令,思路清晰,針對性強,既有堅守,又有試探,還有外交努力,充分體現了淩嶽在巨大壓力下的冷靜和謀略。眾人聞言,仿佛找到了主心骨,紛紛領命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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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幾天,巴州內外呈現出一種極其緊張的動態平衡。
西麵,淩嶽與合丹的信使往來頻繁,就“借道”的細節展開了一場冗長而枯燥的扯皮,合丹似乎頗有耐心,並未催促。但與此同時,蒙軍營寨每晚都會遭到不同程度的襲擾,令其不勝其煩。
東麵,呂文德的大軍果然如淩嶽所料,進軍速度明顯放緩,甚至在歸州一帶停滯不前,顯然冉璡的遊說和“泄露”的情報發揮了作用。呂文德陷入了深深的猶豫和猜忌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