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九弟早早來到丞禮居。
“七哥,你看著桂花,落了一地。”
我順著他的目光望去,院中的桂樹像披了層碎金,昨夜的風雨打落不少花瓣,青石板路上鋪了薄薄一層。
空氣裡滿是清冽的桂香,混著晨露的濕氣,把昨夜迎客樓的陰霾衝得乾乾淨淨。
“這樹還是皇祖母親手栽的,”九弟蹲下身,拾起片完整的花瓣,指尖輕輕撚著。
我想起兒時的光景,他總愛趁我研墨時,偷偷往硯台裡撒把桂花,弄得滿紙清香,卻也總在我被先生訓斥時,梗著脖子把錯都攬到自己身上。
如今他眉眼間褪去了少年的青澀,卻還保留著那份護著我的執拗。
“彆蹲這兒了,”我伸手拉他起來,“軍器監的事要緊。”
他順勢握住我的手,指尖帶著晨露的微涼:“走吧。我讓人查了,上個月的酒局,軍器監有三個工匠去過。”
穿過回廊時,桂花瓣被風卷著掠過鞋麵。
我忽然想起昨夜馬車裡的安穩,想起他懷裡的溫度,腳步不由得放慢了些。
九弟察覺到我的停頓,轉頭望我,眼裡帶著詢問。
“沒什麼,”我笑了笑,“隻是覺得,這桂花落了,倒比開著時更顯香。”
他愣了愣,隨即明白過來,嘴角揚起的弧度比晨光還亮:“那是自然,真金不怕火煉,真心……也經得住風雨。”
這話他說得輕,卻像顆火星落在心湖裡,漾開圈圈暖意。
我望著他被晨光染成金色的發梢,忽然覺得,不管軍器監的內鬼是誰,不管銀鈴客藏得多深,隻要身邊有他,這前路便永遠亮堂。
馬車再次啟動時,窗縫裡鑽進的桂香裡,混進了幾分勢在必得的銳氣。
軍器監的青磚地還帶著晨露的濕意,監丞引著我們往內院走時,腳步放得極輕,像是怕驚擾了什麼。
“回七殿下、九殿下,”他壓低聲音,手裡捧著個薄薄的冊子,“按您的吩咐查了,那三個工匠裡,隻有老周頭上個月在庫房值守時,對新式火銃的圖紙多看了幾眼,還借故問過鍛造的火候。”
九弟接過冊子,指尖劃過老周頭的名字,眼裡閃過一絲冷意:“他入職多少年了?”
“快二十年了,”監丞答得謹慎,“一直負責鍛打配件,手藝紮實,誰也沒多想……”
我打斷他:“昨夜迎客樓的銀鈴客,身形與他有七分像。去他住處看看。”
老周頭的住處就在軍器監後院的雜院,推門時一股鐵鏽味撲麵而來。
牆角的木箱沒鎖,掀開時裡麵赫然放著半張火銃圖紙。
九弟捏著圖紙的手指泛白:“果然是他。”
雜院外傳來腳步聲,老周頭提著早點回來,見我們在,手裡的油紙包“啪”地掉在地上,轉身就跑。
九弟早有防備,側身攔住他去路,眼神冷得像淬了冰:“銀鈴客,彆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