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寒風卷著雪沫,在黑石鎮死寂的街道上打著旋。一種無形的、令人窒息的壓抑感籠罩著整個小鎮,仿佛暴風雨前的最後寧靜。鎮中心的八角祭壇上,八朵幽綠的幽冥火無聲狂舞,扭曲的光影將周圍的一切都染上詭異和不祥的色彩,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屍臭和磷火燃燒後的刺鼻氣味。
突然——
“赫連部的龜孫子們!你趙莽爺爺在此!燒你娘的糧草啦!!”
一聲粗獷狂暴、中氣十足的怒吼,如同旱地驚雷,猛地撕裂了這令人窒息的夜幕!聲音源自鎮西,充滿了肆無忌憚的挑釁和破壞的快意。
仿佛是為了給這聲怒吼助威,下一瞬間,鎮子西側的天空猛地被一道粗壯的火柱撕開!衝天的烈焰貪婪地舔舐著黑暗,將半邊天都映成了不祥的橘紅色。濃煙如同巨大的妖魔,翻滾著升騰而起,迅速彌漫開來。緊接著,人驚恐的尖叫聲、馬匹受驚的嘶鳴聲、木材在烈火中爆裂的劈啪聲、以及混亂的奔跑和金屬碰撞聲……各種噪音驟然炸響,彙聚成一片巨大的喧囂海洋,徹底打破了黑石鎮死寂的偽裝。
“西營!西營走水了!!快救火!!”赫連部武士變調的驚呼聲在夜空中格外刺耳。
“有奸細!是剛才那夥人!抓奸細!彆讓他們跑了!!”帶隊頭目的厲聲嗬斥試圖維持秩序,但聲音中已然帶上了一絲慌亂。
祭壇周圍,原本肅立如林、嚴密戒備的赫連部武士隊伍,不可避免地出現了一陣明顯的騷動。許多武士下意識地扭頭望向西麵那衝天的火光,緊握兵器的手微微鬆動,嚴密的陣型出現了細微的缺口和混亂。雖然小頭目聲嘶力竭地彈壓,仍有一部分守衛被緊急調往西側支援和救火,祭壇周邊的防禦力量頓時被削弱了幾分。
趙莽如同一頭發了狂的蠻熊,在西營邊緣的陰影中高速移動。他根本不與任何武士糾纏,憑借著一身可怕的蠻力和對混亂的天生嗅覺,專門尋找糧草垛、氈帳和馬廄下手。他手中那枚“驚鳥哨”發出尖銳刺耳的厲嘯,更是讓本就受驚的馬匹徹底瘋狂,揚蹄狂奔,衝撞踐踏,將混亂進一步擴大。他一邊躲避著零星射來的箭矢,一邊瘋狂縱火,看著身後越來越旺的火勢和亂成一團的赫連部營地,咧開大嘴,露出白森森的牙齒,發出痛快淋漓的低吼:“燒!燒得好!狗日的赫連部,看你趙爺爺不把你們老巢掀個底朝天!”他牢記徐逸風的囑咐,絕不戀戰,像一陣破壞性的旋風,製造完最大的混亂後,便利用煙霧和混亂的掩護,迅速朝著預定的撤離路線遁去。
幾乎就在西側火起、喧囂震天的同一時刻!
鎮子各處原本死寂的巷道裡,如同沉睡的火山驟然噴發,零星的鑼聲和嘶啞的呐喊此起彼伏地炸響!
“不好啦!赫連部喪儘天良!要拿咱們全鎮老小的性命獻祭邪神啦!!!”一個蒼老、沙啞卻因極度憤怒和恐懼而迸發出驚人力量的嗓音在某條巷口響起。是郭駝子!他佝僂的身軀此刻挺得筆直,奮力敲打著一麵破舊的銅鑼,鑼聲刺耳,他的喊聲更是如同泣血,瞬間穿透了夜幕,“街坊鄰居們!不能再忍了!再忍下去,咱們的娃娃都要被他們拿去填那邪壇了!”
他的話音未落,另一個年輕些、卻同樣充滿驚恐和煽動性的聲音在另一條巷子響起:“官兵!官兵大隊人馬已經殺到鎮外了!赫連部完了!快跑啊!再不跑就沒命了!!”那是巴特爾一位老兄弟的兒子,機靈地混在躁動起來的人群中,拚命散布著消息。
恐慌這種情緒,在黑石鎮被赫連部高壓統治的陰影下早已積累了太多太久,此刻就像一點火星落入了滾沸的油鍋,瞬間爆燃!
“獻祭…他們真敢乾這種斷子絕孫的事?!”
“老天爺啊!我的娃還在家裡!”
“官兵來了?真的假的?”
“管他真假!赫連部不是好東西!跟他們拚了!”
緊閉的門窗被猛地推開,一張張驚惶失措、又帶著壓抑已久憤怒的麵孔探出來。聽到“獻祭全鎮”和“官兵圍剿”,再聯想到赫連部平日的惡行和鎮中心那令人不安的詭異祭壇,積壓的恐懼和憤怒終於衝破了理智的堤壩!
哭喊聲、咒罵聲、雜亂的腳步聲、孩子的啼哭聲……從鎮子的各個角落響起,並且迅速連成一片。越來越多被鼓動起來、或是被純粹恐懼驅使的鎮民湧上街道,他們有的拿著菜刀、鋤頭、木棍,眼中閃爍著絕望而凶狠的光;有的則隻是拖家帶口,盲目地哭喊著奔跑,隻想逃離這個突然變成地獄的家園。原本被赫連部武力強行維持的秩序,頃刻間土崩瓦解,陷入一片無法控製的混亂。
巴特爾混在騷動的人群邊緣,他不敢靠客棧和祭壇太近,一邊用破布蒙住半張臉,繼續用變了調的聲音煽風點火,一邊緊張地留意著客棧方向的動靜。他看到祭壇周邊的赫連部武士們陣型大亂,一部分人被派去彈壓騷亂的鎮民,試圖驅散人群,卻反而激起了更激烈的反抗和衝突;另一部分人則緊張地望向鎮外和西麵,顯然對“官兵”和“奸細”的說法將信將疑,分散了注意力。巴特爾心中既慶幸計劃生效,又為獨自潛入客棧的徐逸風揪緊了心,心中默念:“徐爺,動靜俺給你鬨出來了!俺老巴隻能幫你到這兒了!剩下的,就看您了!千萬要平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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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內憂外患、混亂達到頂點的刹那!
一道幾乎完全融入陰影的模糊身影,如同沒有重量的鬼魅,悄無聲息地貼近了客棧後院的高牆之下。正是徐逸風!
他極致地運轉著“淵府”秘傳的“龜息潛蹤術”,不僅收斂了所有呼吸和心跳聲,甚至連身體的溫度都仿佛與周圍冰冷的環境融為一體。他的目光冷靜得像兩塊寒冰,銳利地掃視著牆頭。那裡有兩隊巡邏哨交叉往複,火把的光亮規律地掃過牆頭。徐逸風的大腦飛速計算,捕捉著那短暫到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交替間隙。
就是現在!
他腳尖在凹凸不平的石頭牆麵上極其輕微地一點,身體如同被風吹起的落葉般飄然而起,動作輕盈舒展,不帶絲毫煙火氣。單手在覆著薄雪的牆沿上輕輕一搭,一按,身形便如同遊魚般滑入院內,落地時膝蓋微曲,緩衝了所有力道,甚至連腳下的積雪都沒有壓實,真正做到了踏雪無痕。
院內亦有數名守衛,但此刻他們的注意力幾乎完全被牆外震天的喧鬨聲所吸引,正紛紛探頭探腦地朝著西麵和街道方向張望,交頭接耳,臉上帶著驚疑和些許不安,根本無人留意到一道陰影已經潛入了他們腳下。
徐逸風屏住呼吸,身體緊貼著廊柱和牆壁的陰影,如同壁虎遊牆,完美地利用每一處視覺死角移動。他的感官提升到極致,耳中過濾掉遠處的嘈雜,專注於近處的風吹草動。他的目標明確無比——天字一號房!根據郭駝子提供的客棧布局圖和烏勒吉的身份地位推斷,那必然是整間客棧最好、最寬敞、且視野最佳的上房,必定位於客棧上層,便於觀察鎮中心祭壇的情況。
他如同暗夜中狩獵的頂級掠食者,精準而迅速地繞過前院可能人多眼雜的區域,找到了通往二樓的木質樓梯。樓梯老舊,木板鬆動,一旦踩踏難免發出吱呀聲響。徐逸風沒有絲毫猶豫,並未選擇踏階而上,而是雙手悄無聲息地抓住樓梯外側的木質欄杆,身體靈巧地懸空,僅憑強悍的臂力和核心力量,如同蕩秋千般,輕盈而迅速地向上蕩去,完美避開了所有可能發出聲響的踏板。
二樓的走廊相對安靜一些,但空氣中彌漫的那股奇異味道更加濃重了——那是上等的檀香試圖掩蓋、卻終究無法完全壓製的、一種難以形容的腥甜氣息,仿佛混合了陳血、某種古怪香料和腐敗的金屬味道,吸入一口便讓人覺得頭暈目眩,心生煩惡。走廊儘頭,一扇看起來比其他房門更加厚重結實的客房門外,如同門神般佇立著兩名壯漢!
這兩人身著鞣製過的厚實皮襖,外麵罩著簡單的皮質護甲,身材高大魁梧,幾乎堵死了整個門口。他們滿臉橫肉,目光開闔間精光四射,太陽穴高高鼓起,呼吸悠長而沉穩,僅僅是站在那裡,就散發出一種如同磐石般沉穩又如同惡狼般危險的氣息。顯然,這絕非樓下那些普通武士可比,而是烏勒吉貼身的親衛高手,其實力恐怕已臻江湖好手之列,極難對付。
徐逸風瞳孔微微收縮,心知若是硬闖,必然瞬間驚動房內的烏勒吉和所有守衛,計劃立刻失敗。他緩緩地從袖中滑出兩枚細如牛毛、在微弱光線下幾乎看不見的銀針。針尖呈現出一種詭異的幽藍色,那是“淵府”秘製的“醉夢散”,見血封喉談不上,但中者頃刻間便會渾身肌肉麻痹,陷入深度昏睡,沒有幾個時辰絕難醒來。
然而,就在他手腕微抬,準備將銀針射向那兩名守衛頸側穴道的瞬間——
“吱嘎——”儘頭那扇厚重的房門,竟然毫無征兆地從裡麵被拉開了!
烏勒吉聖使的身影出現在門口。他臉上帶著明顯的不耐煩和一絲被外界嘈雜打擾而產生的陰冷怒意。“外麵何事如此喧嘩?!廢物!連這點騷亂都壓製不住嗎?!”他厲聲問道,聲音沙啞而充滿威嚴。但他的目光並未第一時間看向走廊兩側,而是下意識地、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回頭望了一眼房內桌案上那麵被黃綢嚴密覆蓋著的物事——幽寰鏡!
就在他回頭的這電光火石、注意力轉移的千載難逢的一瞬!
徐逸風動了!機會稍縱即逝,他把握得妙到毫巔!
他並未撲向烏勒吉,那太過冒險。而是手腕猛地一抖,用上了巧勁!
“嗖!嗖!”
兩枚細小的銀針並非射向那兩名警惕的守衛,而是劃出兩道微不可查的銀線,精準無比地射向了他們身後牆壁上懸掛著的、用於照亮走廊儘頭區域的兩盞羊皮燈籠!
“噗!噗!”
兩聲極其輕微、如同布帛破裂的悶響幾乎同時響起。兩盞燈籠內的火苗應聲而滅!燈油甚至都沒有濺出多少。走廊儘頭這片區域,瞬間被濃重的黑暗所吞噬!
“誰?!”
“有刺客!保護聖使!”
兩名守衛的反應堪稱極速,幾乎在光線消失的瞬間便發出怒喝,下意識地“鏘”一聲拔刀出鞘,一左一右護在烏勒吉身前,全身肌肉緊繃,銳利的目光警惕地掃視著突然降臨的黑暗,他們的注意力完全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和可能來自黑暗中的襲擊所吸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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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徐逸風要的,就是這瞬間的絕對黑暗和守衛注意力被引開的寶貴一瞬!
他如同蓄勢已久的獵豹,全身力量在這一刻爆發!身形不是衝向被嚴密保護的房門,而是如同離弦之箭,猛地撲向側麵一扇緊閉著的、對著後院的雕花木窗!那正是天字一號房的窗戶!
“轟哢嚓——!!!”
伴隨著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徐逸風合身撞碎了那扇看似結實的木窗!無數斷裂的木屑、破碎的窗紙和冰碴如同暴雨般向內飛濺!他的身影裹挾著一股冰冷的寒風和一往無前的決絕氣勢,悍然闖入了房內!整個過程快如閃電,從銀針滅燈到破窗而入,幾乎發生在同一個呼吸之間,超出了所有人的正常反應極限!
房內,烏勒吉剛因燈籠突然熄滅而驚怒回頭,眼角餘光便瞥見一道黑影以無比暴烈的方式破窗而入!他臉色驟然劇變,第一反應不是迎敵,而是如同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發出一聲又驚又怒的嘶吼,猛地轉身撲向桌案,想要用身體護住那麵至關重要的幽寰鏡!他的動作快得帶出了殘影,顯示出極其不俗的武功根基。
“找死!卑劣的鼠輩!”烏勒吉怒吼,右手五指曲張成爪,指甲瞬間變得烏黑銳利,帶起一股腥臭刺鼻的陰風,狠辣無比地抓向徐逸風的麵門和咽喉!這一爪若是抓實,足以開碑裂石!
但徐逸風的速度更快!他的目標從始至終隻有一個——那麵鏡子!對於烏勒吉淩厲的反擊,他竟是不管不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