緘默冰穀,名不虛傳。
死寂,是這裡唯一的主旋律。空氣凝滯得如同萬年玄冰,厚重得幾乎令人窒息。每一次呼吸都帶著刺骨的寒意,吸入肺腑,仿佛連血液都要被凍結。巨大的冰川絕壁環伺四周,如同沉默的遠古巨人,俯瞰著這群渺小的闖入者。光線在這裡變得奇異,並非純粹的黑暗,而是一種彌漫的、冰冷的幽藍,仿佛是從冰層深處滲透出來的微弱熒光,將所有事物的輪廓都模糊化,投下漫長而扭曲的陰影。
團隊一行人艱難地行走在光滑如鏡的冰麵上,冰爪摳進堅冰,發出“哢嚓、哢嚓”的細微聲響,在這極致的寂靜中被放大得如同擂鼓。每個人都緊繃著神經,巴特爾和雪狐在前,憑借驚人的直覺和經驗,規避著腳下看似平整、實則暗藏殺機的冰裂縫。徐逸風走在中央,臉色依舊有些蒼白,但眼神銳利如鷹隼,不斷掃視著周圍絕對對稱、卻又處處透著詭異的冰川環境。趙莽、王五殿後,緊握兵器,警惕著任何可能從陰影中撲出的東西——無論是自然的,還是超自然的。
他們已經在這片冰穀中徘徊了將近一天。按照木桑長老的傳說和巴特爾聽來的獵人線索,啞叟的居所應該就在這片區域。然而,目之所及,除了冰,還是冰。沒有洞穴,沒有縫隙,沒有任何生命存在的跡象,甚至沒有風。隻有那無處不在、仿佛能吞噬一切聲音和希望的絕對寂靜。
“娘的…這鬼地方,連個鬼影子都沒有…”趙莽壓低聲音嘟囔,似乎怕驚擾了這片沉睡的冰域,“那啞叟…彆是忽悠人的吧?或者早就凍成冰坨子了?”他的聲音在死寂中傳出老遠,又迅速被吸收,顯得格外突兀。
“噤聲。”雪狐頭也不回,清冷地吐出兩個字。她的狀態有些奇特,自踏入這片冰穀核心區域,她就顯得格外沉默,甚至比平時更加清冷,但那雙冰藍色的眼眸深處,卻似乎跳動著一種難以言喻的、近乎虔誠的微光。她時而會伸出手,輕輕觸摸身旁光滑的冰壁,仿佛在感受著什麼。
陳文則一邊艱難行走,一邊不忘記錄:“不可思議…這裡的冰層結構…純淨得毫無雜質…形成年代恐怕遠超想象…這絕對是一個地質學上的奇跡…”
夏侯琢苦中作樂地調侃:“陳先生,要不您撬一塊回去研究?就怕帶出去了,這奇跡也化成水了。”但他自己也笑得不那麼輕鬆,這裡的氛圍太過壓抑,仿佛每一寸冰都蘊含著古老的意誌,讓人不由自主地心生敬畏。
突然,走在最前麵的巴特爾猛地抬起手,做出了一個警戒的手勢。所有人瞬間停下腳步,屏住呼吸。
前方,是一麵巨大得望不到頂的冰川絕壁,平滑如鏡,仿佛被天神用巨斧精心劈鑿過。而此刻,這麵巨大的冰壁,正在發生變化。
冰壁內部,那原本均勻彌漫的幽藍光芒開始無聲地流動、彙聚,仿佛有生命的流體。光芒越來越盛,逐漸勾勒出一個模糊的人形輪廓。那輪廓並非實體,沒有五官,沒有細節,隻是一個由極致寒光和冰晶折射形成的、朦朧而高大的光影。它靜靜地“站”在冰壁之中,仿佛亙古便存在於那裡,散發著無儘的蒼涼、古老與智慧的氣息。
沒有聲音,沒有動作,但一股無形的、磅礴的意念卻如同溫和卻不容抗拒的潮水,緩緩漫過每個人的心田。那不是語言,卻能被清晰地理解。
“闖入者…為何…擾動…雪山的…沉眠…”
意念蒼老、緩慢,帶著冰晶摩擦般的質感,沒有任何情緒波動,卻蘊含著一種自然而然的威嚴。
來了!眾人心中同時一凜。徐逸風深吸一口冰寒的空氣,上前一步,將右手按在左胸,微微躬身,行了一個表示敬意的禮節。他嘗試用意念回應,集中精神,在心中默想:“尊敬的守護者,我們無意冒犯雪山的寧靜。我們為追尋真相、阻止一場迫近的災難而來。赫連部企圖染指‘龍庭之眼’,釋放災厄。我們需要您的指引。”
那冰壁中的光影微微波動了一下,似乎“看”向了徐逸風。那股意念再次傳來,帶著審視的意味。
“言語…如風…易散…證明…你們的價值…與…決心…”
考驗來了!眾人精神高度集中。
冰壁上的光影緩緩抬起一隻“手臂”,指向光滑的冰麵。下一刻,冰麵上無聲無息地凝結出無數細小的冰晶,這些冰晶飛速組合、變幻,最終形成了一幅奇異的圖案:那是一個完美的圓,內部由一條流暢的曲線分割成黑白兩半,但黑色區域中有一個白點,白色區域中有一個黑點。圖案緩緩旋轉,散發著深邃的哲理意味。
“太極圖?”陳文下意識地低呼。
但那意念否定了他的說法:“平衡…非止…陰陽…萬物…皆然…示我…雪山之衡…”
徐逸風凝視著那旋轉的冰晶圖案,眉頭緊鎖。這不是簡單的太極陰陽,而是在詢問雪山生態的平衡之道。他沉思片刻,緩緩開口,聲音在這寂靜之地顯得異常清晰:“雪山之衡,在於剛柔並濟,動靜相宜。冰川為剛,雪水為柔;寂靜為靜,風雪為動。生靈於此,強韌者存,順應者生。過度索取,則剛崩柔竭;敬畏自然,則動止有度,靜默長生。”他結合了一路走來的見聞和對自然法則的理解,給出了自己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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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冰晶圖案旋轉的速度微微一滯。
突然,圖案猛地炸開,化作無數光點,再次於冰壁上凝聚,這一次,形成了一幅複雜而浩瀚的星圖!星圖之中,有七顆主星異常明亮,排列成一種古老而神秘的勺形陣列,但其中一顆星辰的位置明顯黯淡偏移。
“補全…它…”意念簡潔地命令。
這一次,沒等徐逸風開口,陳文猛地踏前一步,眼鏡後的雙眼閃爍著極度興奮的光芒:“北鬥!這是失傳已久的古北鬥星野分野圖!據《開元占經》殘卷及《甘石星經》推論,偏移者應為‘搖光’破軍)!但其偏移非錯,乃應祁連地脈走向,需以‘左輔’、‘右弼’隱星為橋,引‘天權’文曲)之氣校正!快!夏侯兄,左三,上二,虛點!王五哥,右一,下四,凝冰為星!徐兄,正中樞,定住‘天樞’貪狼)!”
他語速極快,報出的方位術語旁人幾乎聽不懂。但夏侯琢和王五沒有絲毫猶豫。夏侯琢並指如劍,依言淩空點向陳文所說的方位,內力透指而出,雖無形質,卻精準地刺激了那個位置的冰壁能量。王五則低喝一聲,手掌虛按,控製著空氣中的水分在指定位置迅速凝結出一顆微小的、卻異常穩固的冰粒,如同星辰。
徐逸風立刻依言,將手掌按在冰壁星圖的核心“天樞”位,運功穩定那股蠢蠢欲動的能量。
就在王五凝出的“右弼”星歸位的刹那,整個星圖猛地一亮,然後徹底穩定下來,星光流轉,渾然一體,仿佛本就該如此。
“善…”意念似乎帶上了一絲極淡的讚許。
然而,考驗並未結束。那冰壁光影的“目光”似乎掃過全員。下一瞬間,一股無法形容的、龐大的精神威壓如同無形的冰山,轟然降臨!
這不是物理上的攻擊,而是直接作用於靈魂深處!每個人仿佛瞬間被拋入了不同的精神幻境:
趙莽仿佛回到了黑石鎮血戰的最中心,周圍是無儘的屍奴和赫連武士,殺不勝殺,絕望感如同潮水般湧來,要摧毀他的戰意。
王五則仿佛置身於千軍萬馬衝擊的沙場,孤身一人,麵對滾滾而來的鐵騎洪流,使命感與孤獨感交織碾壓著他的神經。
柳七娘眼前浮現出父親臨終前模糊的麵容和破碎的囈語,那些關於家族、責任和未知恐懼的碎片瘋狂衝擊著她的意識。
小栓子則仿佛被拋入了絕對黑暗的冰窟,冰冷、孤獨、被全世界拋棄的恐懼緊緊攫住了他幼小的心靈。
巴特爾感受到了草原枯萎、族人流離失所的悲涼與無力。
夏侯琢仿佛陷入了一個無儘循環的機關迷宮,每一次自以為找到出口都是更深的陷阱,智計百出卻徒勞無功的挫敗感幾乎讓他瘋狂。
就連陳文,也仿佛被淹沒在了無邊無際、無法理解的古老知識海洋中,渺小感與求知欲瘋狂衝突。
徐逸風承受的壓力最大,那邪瞳的冰冷注視再次於識海中浮現,與這股純粹的精神威壓融合,瘋狂衝擊著他的意誌防線,要讓他屈服、崩潰。
“守住本心!皆是虛妄!”徐逸風猛地一聲大喝,如同驚雷在眾人腦海炸響!他嘴角溢出鮮血,卻強行穩定住自己的心神,並將一股堅定的意誌傳遞出去。
趙莽被這一喝驚醒,怒吼一聲:“滾你娘的!幻象也想嚇倒你趙爺爺?!”那股沙場悍勇的蠻橫之氣爆發,反而衝散了不少幻境。